竹里人家 作品
186. 七零知青的乡下妻10 兄妹俩乐呵……
按知青下乡的政策,年底的时候知青们其实都有回去探亲的资格, 但一来交通不便, 二来路费不便宜,一来一回就得不少钱,很多知青都不会选择每年都回去,反正知青点人多, 大家凑一起,总能过个不错的春节。
但今年情况到底不一样。
上半年就陆续有有关系的知青们找到办法回城,刚又来了一波高考, 再没见识的, 也能看出来,知青返乡或许也将成行, 一时间,人心思动。
有想着高考考得不错, 上大学就不用再回来的, 也有惦记托家里找关系门路,顺势留在城里的,更有很多抱着其他小心思的。
总而言之, 落在他们村,那就是, 所有知青都选择了今年回城过年。
“过年, 那不挺好的嘛。”寻常人多, 阮父这个村支书还总要担心他们闹出点事情来,人全走了才好呢。
然而,阮父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可上面跟我说,要压着,不能让他们一股脑全回去了,容易闹出事。”
呃,阮柔咂舌,这下就难办了。
任由知青们回去吧,看似容易,可容易得罪上面领导,落一个不听使唤的坏印象。可不让人回家,如今一个个归心似箭的,没个正当理由,真拦着那就得结仇,没恩没怨的,阻人前程,也不是个事,阮父不是那等会做恶人的。
偏偏矛盾还就落在他身上,可不叫人发愁。
最后,一家子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不管。
倒是阮柔这边,阮父多叮嘱了几句,“说不得会有知青来找你,你没事可以跟他们聊聊,顺便问下大学的事情。”
对于上大学,阮家人只能说出一个好字来,具体好在哪、需要准备什么、有什么补贴,俱都不大清楚,正好可以趁着知青们还在打听打听。
阮柔听了,并不觉得诧异。作为村子里唯三参加高考的本地人,引人注目是肯定的。
“好。”她十分爽快的应下。
或许是有了生存的底气,阮柔再次回到村里,便多了几分坦然,也不似先前那般避讳着村里的乡亲们,相反遇到了还能谈笑几句,面对别人的打趣审视,也能笑着面对。
村子里的人因为要下地,早上总是起得格外早,几乎是天还没亮,阮柔就听到了厨房和鸡圈的动静,那是阮父阮母在做饭和给鸡喂食。
没有多耽搁,她见着外面天色亮起来,就起身洗漱后到厨房帮忙。
简单吃过早饭,阮柔正准备跟着阮母出去上工,前后耽误几个月,花了家里不少存款,总不能年底还得因为工分不够倒贴钱买口粮。
乡下有一点比城里好,那就是大队的地,只要没有天灾**,又肯下力气,种出来的粮食总够吃,即便有人家劳力不够,也能想办法花钱补,不至于真饿死人。
结果,刚出门,就迎面撞上正来寻人的知青们。
阮柔看了阮父一眼,得到对方的一句“去吧”,就率先离开。
无奈,阮柔只得到一旁,听着知青们的说话、
“阮同志,我是来请你到知青点,一起回顾一下这次高考的试卷,顺便聊聊大学的事情。”开口的是知青里的一位老大哥,姓孙,名刚,熟悉的一般喊他刚子。
“孙哥,”阮柔称呼,“麻烦你了。”
“不麻烦,相互印证,我们还得多谢你呢。”
说来说去,都是场面话,等到了知青点,阮柔才知道,村子里的另外两名高考生都已经在了,至于知青,更是全员在场,一个不落,包括跟她有点纠葛的方凯,不过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好了,现在大家都在,我们来看一下高考的考卷,心里也有个数。”孙刚走到边上一块竖立着小木板的地方,估摸着是当做黑板来用。
不论原先对自己考试有信心还是没信心的,此时都聚精会神盯着小小的黑板。
“我们先从最直观的数学开始,第一题,我答的是......”
之后是冗长的解答环节,孙刚和几个知青互相印证,偶尔还问问阮柔三人的意见。
阮柔的回答通常是最直接也最肯定的,因为她对自己的答案和答题过程有信心。次之的是梁书生,最不敢开口的则是钱洪宇。
几次没答上来,他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孙大哥,你就先别问我了,我就是瞎回答一通,跟你们的差距远着呢。”
孙刚闻言,也没勉强,只是视线往阮柔这边多看了几眼,显然是觉得她更加靠谱。
其实知青们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他们对阮恬恬这个姑娘的认知,一开始是村支书家的小女儿,看着好像挺受宠的,人长得不错,也没怎么下过地,皮肤不像其他村里姑娘的黑,但怎么都跟城里家境优渥的姑娘们比不上。
再后来,听说她跟方凯在一起,面上不说,其实众人心底都有几分看不起。
知青们就是这样,总是自诩城里人,看不起乡下的,一旦有两方结合,总觉得乡下人占了多大的便宜,甚至阻扰了对方的前途一般,其实最先受不了乡下辛苦的也是他们。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这姑娘在知青高考回城的诱惑下,竟然果断与方凯分手,进而选择自己参加高考,且如今看来,考得还不错,就更叫人惊讶和感慨。
这时候,免不得又生出一种,这姑娘很好,方凯跟她分了,是方凯的损失之类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想,都没人直接露在面上,就连方凯,也维持着一副客气的模样。
数学对完是理化,再之后是语文,至于政治,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如今的状况下,虽然有了一丝光亮,但到底前途未卜,过去十年带来的伤害和惊恐尚未散去,没人敢胡乱言语些什么。
如此这般,一整个上午就在对答案的过程中悄然而逝,等回过神来,众人的肚子已然饿得咕咕响。
忙活了一上午,知青点留饭阮柔便没有拒绝,索性留在这儿吃一顿。
饭桌上难免提起大学的事情,知青里有对大学情况比较了解的,此时提起来便是一脸的向往和憧憬。
“大学可是包分配的,那些中专出来的分配多是厂里工人,可大学出来,最低也是一个办公室出身,条件好的,甚至会被分配到官方部门,那才叫好呢。”
“工作都是以后的事,我觉得啊,大学最重要的还是能学到知识,你看看我们下乡几年,高中的知识早忘记了,要不然高考怎么会这么麻烦?”
“依我看啊,大学最最好的还是会发放补贴,虽然比不得人家上班拿得多,可也是白来的,说不定省一省还能寄一点回家呢。”
说这话的是一位家里条件不大好的知青,人瘦得跟竹竿一样,阮柔会认识她,还是因为先前她把自己饿晕过一次,就是因为要把粮食省着寄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吃。
饭桌上,正是高兴的时候,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回城之后一定要让父母好好看看,当初非要让他们下乡,如今也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回去了。
还有的就担心家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城里的住房条件本就不大宽松,下乡多年,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成亲,下一代陆续出生,就连过年回去那几天都要跟侄子们挤在一起睡,更别提长久的回去居住了。
也不乏担心自己考得不好、考不上大学,届时留在乡下、还是想办法回城的人。
当然,更多的还是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回城之后如何风光、如何在亲友面前炫耀的人。
总之,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心,宾主尽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这是独属于他们短暂的欢喜。
吃过饭,阮柔与梁书生二人一起出了知青点,肉眼可见,钱洪宇的面色不大好看。
也是,一群胸有成竹的人里,混进这么一个没什么指望的,再是粗心眼,也会有点落寞,尤其他也是一个正经的高中毕业生。
“恬恬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阮柔见他这幅模样,本不欲搭理,还是免不了劝说几句,“洪宇,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钱洪宇本以为会听到几句安慰,再不济就是几句讥讽,却没想到是一句反问。
以后做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他很久,钱洪宇不是没想过。
刚毕业那会儿家里人就商量着让他进城找一份工作,可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城里的人尚且不够分,更何况他这个乡下的。
后来一家人商量着找关系,即使花钱买,也得弄一份工作,可惜,就连门路都不是那么好找的,钱花出去不少,也只得到几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压根做不得数。
再后来,就是家里的大哥大嫂有了意见,觉得他净糟蹋家里的钱还没有一点成果,两个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挤兑他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吃干饭。
实在没法,钱洪宇只得跟着父母下了地。
说实话,在真正下地之前,他其实心里是有怨的,总觉得一家子亲兄弟哥嫂兄嫂却这么容不得人,等之后他若是有出息了,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一定不会提拔他们。
可等真正下了地,体会到以往从不曾体验过的辛苦跟劳累,那种干完活后,恨不得直接躺在地里睡到天荒地老的感受,吃饭时上手酸疼得连筷子都抬不起来,面对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一次过后,他忽然就怨恨不起来了,因为他在学校里轻松上着课的同时,他的兄嫂一直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如此,他又有什么怨恨的资格呢。
会参加高考,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那天吃过饭后,一家子人在饭桌上吃饭,他嫂子忽然提到阮家姑娘也要参加高考,还忍不住嗤笑时,他忽然就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人家行,我就不行呢。
冲动之下,他提出了自己也要参加高考,父母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就连兄嫂都只是沉默了会儿就接受,还让他好好准备。
事实上那天晚上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太仓促,说不定又会给家里人带来再一次的失望,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出息、没本事,白读了那么多年书。
所以之后在其他人都十分迫切地复习时,他依旧跟着家里人一起下地挣公分,只在偶尔的空闲时才会拿出高中课本翻一翻,假装自己并没有十分努力。
但其实,他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不错,真的认真复习,未尝没有考中的希望。
就在对方沉默间,阮柔再次开口,“县里厂子这几年都不大招工,等这一届大学生毕业,高中文凭找工作只会更难,你若是这一次没考上,下一次还有机会好好复习,但可能也就这一次了。”
“恬恬姐。”钱洪宇低下头,先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无所谓的人,此刻却将低落摆在了脸上。
“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阮柔也没多停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提醒一句也是不忍心他因为一时的迷茫耽误前途。
钱洪宇迟疑着回家,而阮柔则又与梁书生同行了一段路。
“你想好上哪里的大学了吗?”梁书生问道。
“我想去京城。”她也没遮掩,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这年头京城与海市是几乎所有人心目中的繁华都市。
“京城啊,挺好的,不过我想去海市。”梁书生道。
两人家在知青点的不同方向,只并行了几步距离,很快分开,并没多说什么。
可走着走着,阮柔发现了不对劲。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记得跟这人的接触并不多,就是普通村里人的关系,见了面会打一声招呼,顶多因为对方年纪大,态度上要更为和善。
方才,对方的态度明明有些不对劲,嘴上说着挺好的,可听上去的语气却像极了“可惜了”,可惜什么呢,她猜是两人对大学的期望也不在一个地方。
或许,他曾经喜欢过阮恬恬这个姑娘。但时过境迁,那点子情愫既然在上一世没能碰出什么火花,这一世自然也不该再有什么。
很快将这些念头抛下,阮柔回到家,跟阮父阮母说了些打听到的消息,第二天,便如常跟着一起下地挣公分。
如今天寒地冻,地里的活计并不多,但总归不至于叫人闲着。
忙碌中却始终没有再接收到任何关于高考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期盼、到后来将事情遗忘在脑后,前后也就半个月的功夫。
村子里的知青已经陆续回城,只剩下一两个实在不甚宽裕的留在村里过年,勉强让阮父对上面领导有了个交代。
早前地里的粮食交过公粮后,已经按照大家全年的工分分了下去,今年风调雨顺的,粮食产量不做,众人心中更添上了几分欢喜。
随着腊月的临近,村子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如今大家最渴盼的事情就是杀年猪。
在乡下人眼里,杀年猪就是一项不亚于过年的大喜事。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猪,好不容易膘肥体壮,就等着过年杀了好吃肉,可不得期盼。
村子里杀年猪的日子早已定好,就在腊月二十五,请了隔壁村有名的杀猪匠,那一天就专门为他们村杀猪。
猪也不是杀了就完全归自家,很简单,就跟种地交公粮一样,养猪也是要交公的。
像是阮家,养了一头猪,就得交半头上去,这年头,人都吃不好,猪更是吃不肥,饶是再用心喂养,一年下来也不过长了小两百斤,去掉猪头内脏这些,余下的肉可能也就一百五十斤,留在家里的撑死了八十斤。
乍一看,八十斤肉很多,可这是一家子一年到头的肉,阮家人少还好,人多的七八口人也就这点肉,有的半年都撑不到就吃完了。
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杀猪饭,给了两个大猪头、两条肉,杀猪匠就很高兴了。
阮家的肉,称着勉强也就八十五斤,这肉还不是全能留下,几家亲戚,各家都得送一些,过年走年礼,一部分,等年过完,肉估计就耗得差不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吃肉总归是叫人开心的。
腊月二十过后,一般村里就不会安排所有人都下地,只有几个全年拿满公分的汉子才有资格。而其余人,尤其是各家各户的妇人,拆洗床单被套,打扫家里卫生,前头刚忙完,后脚就得收拾家里的猪肉,该熏的熏、该腌的腌,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飘散着肉香味,为此,村里还特意组织了一支巡逻队,就怕有人来偷肉。
就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氛围里,腊月二十八,镇上邮局的人冒着寒冷过来,一连送过来五封高考录取通知书。
村子里的人再次被这个消息震惊。
阮父身为村里的村支书,作为代表收下了这几份录取通知书,不用打开看,光从信封上的页面就可以知道这几份通知书分别是寄给谁的。
顾不得旁人怎么想,阮父心急得一张张看过去,直到看到第四张,上面印有闺女阮恬恬的名字,那股子急切才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抑制不住欣喜,对着旁边看热闹的村民说,“恬恬考上了,恬恬考上了。”
一连重复了两边,他方才掀开第五张,见是梁书生的名字,欣喜道,“嚯,书生这名字没白喊,瞧,也考上了。”
村民们有关系好的,已经飞奔跑去通知梁家人,还剩下不少凑热闹的,就好奇问,“还有三个莫不都是知青。”
“都是知青,这三个都回城去了,我先保管着,等明天去城里给他们打一封电报,看是他们回来拿,还是我给寄过去。”
屋里,听到消息的阮母和阮柔、阮大哥,循着声儿来到院子里,就见众人俱都喜气洋洋。
“恬恬的通知书,你看看。”阮父见状递过来。
阮母瞧瞧自己湿漉漉的手,到底没敢接,阮大哥更是眼巴巴看着,阮父索性直接递给了女儿,“好好收着。”
“嗳。”阮柔应着,一字一句读给阮母听。
“兹阮恬恬同志,高考成绩优异,现被我校录取,请于二月三日前来我校报到。”
二月三号,一下子,阮母惊讶了,“这不就剩半个月了嘛。”
众人一算日子,还真是,他们自己过日子是用的农历,腊月二十八,阳历已经是一月中旬,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
有人便道,“路上还有好几天,初几就得出发了吧,火者票买了吗、粮食关系还得转过去吧?”
本来正高兴着,这一催,立马就慌张起来。
阮母问,“当家的,要不下午就去县里问问火车票。”
阮父也是会决断的人,当即拍板,“下午就去,梁家人到了吗,要不要一起过去,我顺带把给知青们的电报发了。”
阮父有得忙,阮母也不闲着,这么大的喜事,不得请亲戚们过来吃顿饭,刚好杀了猪,猪肉还没送出去,也不用送了,干脆全部请来吃一顿。
“对了,你去县里别忘了通知她表姐,这段日子多亏了他们一家的照顾。”
“我知道了。”阮父应着,只觉头都大了,一眨眼全是事。
正巧,梁家父母也来了,便商量着一起进城,因着事情赶得急,破例用一次拖拉机,村里人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阮父还问阮柔,要不要一起去县里,听说是拖拉机,阮柔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忙吧。”
请那么多亲戚来吃饭可也不是轻省活,阮父听后没勉强,将梁家的通知书给了本人,剩下三封小心装好,放在了家中最深的大柜子里保存,随即脚步匆匆往县里去。
一路上,几人先是去了邮局,分别给三位被录取的知青们发了电报,让他们速回,紧接着脚步没听,又跑去火车站问买票的事情,好在有录取通知书和介绍信,顺利买到了一月二十七的票,路上五天时间怎么都够用了。
紧接着,阮父就与梁家人分开,他先是去杜表姐家,告知了这个好消息,得到一连串的恭喜后,就是邀请他们明天上门来吃饭。然后又跑了县里的其他两户亲戚,关系都不是太近,但大喜事总得上门请一句。
两家人听闻,也都应了,再之后,阮父按照阮母的安排,去供销社买东西。
明天家里请吃饭,糖、瓜子、花生这些都不能少,还得买两包烟、两瓶酒,好在刚杀的年猪,不然阮父都得发愁去哪里能搞到猪肉。
买好东西依旧没完,他还得去跟领导汇报这次高考的情况,当然,这一项被阮父排在了最后面,要是实在来不及,明天抽空来也是一样的。
从县里回到公社,阮父就没让拖拉机再等着,而是先让儿子带着东西打发回家,他则自己来到公社的办事处,面见上级的廖科长。
共事多年,阮父最是了解廖科长的性子,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动,很多时候为了方便都是一道切,就像知青回城的事,上面宣导的意见明明是管理好知青,不要出乱子,到他那就变成了不许知青回家过年,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总的说,廖科长并不是个坏人。
来的路上,阮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措辞,来了之后,面上喜气洋洋,第一句话就是开口恭喜。
恭喜什么?当然是恭喜廖科长管理有方,才让旗下出了这么多的大学生。
从先前上面的政策解读到后来廖科长及其他干事们的反复宣读,阮父早就知道这次高考是重中之重,如此,考上了大学生,当然也是他们的业绩,人数越多,说明做得越好。
廖科长显然早已得知消息,笑着寒暄,“你倒来恭喜我了,我可是听说你闺女也考上了,还是我恭喜你吧。”
“同喜同喜。”阮父也没特意遮掩自己的兴奋,毕竟是件大喜事。
说完闲话,廖科长便说起了正事,“考上的这批知青肯定是留不住了,咱们也不敢留,但剩下的知青工作要做好,不能让他们闹事、逃避劳动。”
“是,只是若是他们寻到回城的门路,又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回吧,留是留不住的。”廖科长到底不傻,看得清当前局势,知青返城势在必行,“只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出乱子。”
阮父应了“是”,又邀请他明天来家里吃饭,被婉拒了。
意料之中,阮父没强求,从预留的糖粒分出一部分,“喜糖,也沾沾喜气,可不能推辞了。”
廖科长见是一袋子糖块,并不贵重,方才收下了。
从公社出来,一车轱辘子事终于解决完,阮父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家闺女,只觉得没有更高兴的事情,就连没考上的知青都不觉得是麻烦。
然而,刚回来,就发现有人在找麻烦。
是留在村里过年的三个知青,好说歹说不相信他们自己没考上,死活闹着高考有问题,要求一个公道。
阮父冷哼一声,这哪里是求公道、分明是胡搅蛮缠。
但面上他还不能明说自己的不满,被闹着将五份录取通知书给他们一一看过,确定真的没有他们的名字,兼之邮差来送件时大家都看见只有五份,几人这才消停下来。
连哄带吓将人赶了回去,没了外人,阮父方才先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对着阮母几人气哼哼地说:“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学习,没考上知道来闹了。我又不是校长说能让他们考上就能考上。”
阮母劝慰,“行了,跟一群小年青生什么气,他们也是太急了。”
“我知道,但还是生气。”几口菜下肚,阮父的脾气也下来了,看看闺女,喜滋滋道,“还是闺女争气。”说着,又瞪了眼便宜儿子。
无辜受牵连,阮大力表示很委屈,但吃肉也吃得格外香甜。
阮柔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爸,其他人我不大清楚,但那个秋雯,先前对答案的时候她的正确率很高,按理不应该没考上。”
“说不得就是当时考的不好,后来想明白了呢。”阮母随意回答道。
但阮柔总觉得不是这样,且她内心隐隐有股子不安,犹豫再三,她还是委婉对阮父道,“爸,真的不大对劲,这个分数又没有公示,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查一查。”
见她认真的模样,其他人倒还未如何,阮父先严肃了起来,板着脸问,“你真觉得这个结果有问题?好好想想再回答,这可不是小事。”
阮柔没有再贸然回答,而是道,“明天我找她再问一些知识点,若她都能回答上,那十有**没跑了。”
本来全然的喜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莫名多了几分沉重。
阮父活了几十年,见识的事情更多,几乎在女儿说出来的一时间,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的黑幕。
该考上的人没考上,那没考上的人呢?无非李代桃僵二字,利益面前,总有人能做的出来,这一点阮父并不意外。
他纠结的点在于,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由他捅出去。
替换高考的身份,无疑是一件大丑闻,而背后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最起码也得在教育局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官家人,就怕到时候闹出来,不仅没讨着公道,反而惹一身腥。
“秋雯家世怎么样?”他问。
“一般。”
“唉。”阮父边跟着叹气,怎么那么多幺蛾子。
“我知道,这事别再管了。”阮父深呼吸几口气,咬牙道,将背后做这缺德事的人骂了不下百遍。
阮柔听话音,就知背后再和阮父商量怎么处理,并不在人前显露。
第二天,是阮家请客的大好日子,一家子从早上开始忙活,等到中午人陆陆续续来,饭菜准时上桌。
席间,阮柔无疑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作为金贵的准大学生,她仿佛成了香饽饽,你一句夸、他一句赞,弄得阮柔都不好意思,只得连声给几个长辈敬酒。
一时间,阮家只如高朋满座、欢喜无限,反之衬得知青点更加落寞。
唯三留下的知青凑在一起,面面相觑,尤其秋雯,本来自信满满,以为稳中,结果名落孙山,那股子失落感难以言述。
实在难受,她寻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准备出来透透气,结果,意料之外见到了本来正该在家好吃好喝的阮柔。
“你这是?”
“嘘,”阮柔示意她安静,“我是偷溜出来的。”
秋雯不解,却还是没再开口。
“昨天人多,我没好说,其实我觉得,上次对答案的结果,你应该能考上才对。”阮柔说着,眼睛直直盯着她,“你能告诉我,上次你说的,跟你在答题卷上写的完全一致吗?”
人品遭受怀疑,秋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当即反驳,“当然,我那时撒谎有什么好处吗?”
“好,”没看出她有撒谎的痕迹,阮柔刷刷掏出两张卷子,“喏,好好写,我等会来检查,你要跟对待高考一样,不准翻书问别人,自己一个人写,能做到吗?”
“能。”感觉出了异常,秋雯沉沉回答。
“很好,那我先走了。”阮柔说着,几句话功夫溜之大吉,瞧得身后的秋雯颇为惊奇。
但她回去后,还是悄悄回房,自己一个人偷偷把试卷做完。
等到晚上,那人又来,看过试卷,本就沉重的脸色显得更为阴沉。
“秋雯,我觉得你的成绩恐怕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一瞬间,秋雯的瞳孔猛地放大,似惊诧、似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得去查一查你的成绩,才好说别的。”
到底不笨,秋雯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的成绩不是我的。”
“说不好,还是先去查查吧,但这事不好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好查也得查,我辛辛苦苦考的分,凭什么便宜了别人。”秋雯咬牙切实,阮柔毫不怀疑,若是偷她分数的人就在面前,她说不得会狠狠扑上去咬一口。
“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到这,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阮柔扔下话,带走了写满的试卷,转身离开。
她没有那么强的正义心,将可能的真相告诉秋雯,本就已经冒了风险,她的家人们还在这,比不得知青毫无后顾之忧,替人出头的事绝对不能做。
回到家,阮柔也没有多说,将做好的试卷烧掉,跟阮父打过招呼,就当没这回事般,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早,几个知青再次闹上门来,尤以秋雯闹得最凶。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板着一张脸,瞧着还颇吓人。
阮父颇为无奈,“事情都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我这真没有多的录取通知书,也说不定在路上还没到呢。”
这话就纯粹是安慰人的,几个知青压根没搭理,腊月三十邮局都停工了,怎么可能还在路上。
“阮大伯,给我们开介绍信,我们要去县里问问。”不知是哪个知青先喊了一句,随即三个知青咬死这个要求。
阮父无奈,“大过年的,何必呢,我给你们开,但说好了,去县里不许闹事。”
三个知青哪里管他说什么,接了介绍信,只管点头,随即一刻等不得,直奔县里。
有村里人看见了,只当瞧个稀奇,“明明没考中,还非要说自己考中了,这不没事找事嘛,也就老阮你脾气好。”
“有什么办法呢。”阮父苦笑,“等他们碰了壁,认清现实就老实了。”
“也是。”村人本就随口说一句,压根没放心上,转身走了,所以也没看见身后,阮父沉甸甸的神色。 .w.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