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障一下将屋舍包裹起来, 三重法印落下,将屋中三人困成瓮中之鳖。
初初惊退两步,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黑影, 厉声道:“……魔!”
他一声哮吼,化作兽形, 朝泯扑袭过去。
泯压根不知道怎么解释, 听着楚家人逼近的脚步声, 心道罢了, 先弄晕了再想办法。
黑影在原地化开,初初扑了个空, 发出一声刺耳的兽唳。下一刻, 一团黑烟悄无声息地在无支祁身后显形。魔烟化成一股气流, 正要往初初耳中灌去,却被一把凭空显形的玉尺拦住——阿织出现在初初身后, 祭出玉尺逼散泯的魔气。
泯一惊, 对于阿织, 他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本想要再度遁入虚无, 可是封魔印在,他功力大减,动作哪里快得过阿织?
玉尺翔空, 在泯面前铺开灵障,直接封了他的退路,阿织并指祭出灵诀, 直要灌插入魔烟中心。
好在一个非金非玉的事物替泯接下了这一击, 奚琴出现在泯身旁, 先甩开一道禁制, 拦下正在破门的楚家人,收回折扇抵住阿织下压的玉尺,解释说:“自己人。”
阿织根本不信。
她在仙盟哪来的自己人?
玉尺飞速转动,搅动起片片灵刃,劈头盖脸地朝奚琴落去。
奚琴知道对方不肯信他,带着泯避过灵刃,干脆收了门上的禁制。
禁制一收,十余个楚家修士立刻破门而入,还不待看清屋中有谁,折扇刮出一道疾风,卷起阿织的灵刃,直接又将这十余人打飞出去。
楚家修士重伤倒地,扇底疾风收了势,复又将屋门合上,奚琴问:“这回信了?”
乞儿躲在椅子后,先是看一只无支祁与忽然出现的魔打了一通,又是看两个罩着斗篷的主子打了一通,最后看其中一个主子把楚家人放进来又打出去,终于明白他们五个似乎、好像,果真是一伙的。
他连忙从椅子后钻出来:“别打了别打了,‘醉仙客’是楚家的地盘,刚才那些修士是守楼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封着一道禁制,只要被打伤,说明有人闯楼,禁制就会落下。眼下这楼中只怕落了十余道禁制,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奚琴言简意赅:“驻仙台几位楚家长老都在出窍以上,封魔印动,势必惊动他们。”
阿织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他们的话,她听得很明白。她闭上眼,用灵觉感知了一番,这座楼的禁制多半落在楼中,层层叠叠,相互交织,眼下最薄弱的一处,反倒是东窗上的封魔之印。
阿织看向封魔印,玉尺祭空,化成一道光箭,直接朝东窗刺去。楚家封魔之印的威力竟不小,这一击之下并未损毁,血红的铭文不断地膨胀收缩,罗刹之响霎时变作痛苦的鬼唳,穿过玉轮集的上空,直接抵达驻仙台楚家驻地,三位楚家长老蓦地睁眼。与之同时,奚琴催动折扇,也朝封魔印撞去,无支祁一声兽吼,寒泉再度漫上东窗。
封魔印再牢固,到底承受不住三方合击,滋啦啦裂开一道口子。
奚琴道:“快。”
阿织不消他说,先把乞儿推了出去,随后带着初初跳出封魔印外,奚琴拿灵气裹了泯紧随其后。
被强行破开的封魔法印怒不可遏,血红铭文扩散开来,迅速爬满了“醉仙客”,整座楼霎时间变得“鲜血淋漓”。
奚琴回看一眼,暗道一声:“不好。”拿折扇撑开一道屏障。
下一刻,楼中禁制接连震断,仙宇楼阁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爆开。
轰然大响惊动整个玉轮集,三名出窍期长老踏风而至,阿织看着御空的仙人,心知硬拼是不行的,即便解决了这三人,惊动了洄天尊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先想法子甩下身边一人一魔,然后借魂力瞬息千里之外了。
一行五人御器疾奔,但见前方有个岔口,阿织正要跟奚琴分开走,一道密音撞入她耳中:“仙子不急,我有办法。”
阿织看奚琴一眼。
“信我。”
阿织略一思索:“快。”
“泯,化障。”
泯得了吩咐,一下在四周弥散出浓黑无味的烟障。
奚琴再道:“猴子,借水一用。”
初初勃然大怒:“你说谁是猴子?!”
他骂归骂,动作丝毫不慢,兽吟引来的寒泉缠上烟瘴,顷刻化作遮天弥地的浓雾,居然能阻挡出窍期修士的视野一时。
奚琴趁机收了折扇,浮空而行,一手握住阿织的手腕。
男人掌心的温热让阿织非常不适,正要抽回手,奚琴忽道:“别松开。”
下一刻,折扇再度流泻出淡金色的铭文,铭文顺着交握的手腕,覆过他的周身与她的周身,褪去他们遮匿身形的斗篷。
阿织看着奚琴的眉眼在铭文流转下露出来,认出他竟是奚寒尽。
铭文在半空重新排列,像是要隔开一切外来之物一般,在他们周遭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他们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瞧不见他们。
阿织这才明白,原来奚琴的折扇里竟然藏了一件十分罕见的匿行天衣,除了匿去形貌,必要时,还能幻化出一方须弥天地,供人躲避一时。
须弥天地已撑开,泯立刻攀住奚琴的衣摆,顺道裹卷起乞儿与无支祁。
可惜,哪怕是天衣,很难逃过出窍期修士的法眼,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混入茫茫人海之中。好在他们一路奔逃,已经离“醉仙客”很远,玉轮集四处都有结界,封魔印损毁了醉仙楼,却碍不到别人的地盘。
前方有一家叫做“坠锦轩”的楼馆,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靡靡之音,奚琴带阿织径自闯入馆中,穿过一楼的浮花浪蕊与醉酒红尘客,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推开主房房门,对房中人道:“帮个忙。”
房中有一个身着清凉的女子,她坐在一名恩客身上,双手搂着恩客脖子,正欲行欢事,听到奚琴的声音,眨眨眼,对恩客吹了口气,恩客立刻倒在桌上,人事不知了。
这女子正是“坠锦轩”的主人,人称一声“窈娘”,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顾盼之间妖娆自现。
窈娘的目光落在奚琴与阿织交握的手腕上,掩唇轻笑:“琴公子,有日子不见了,今日怎么带了个仙子过来?咱们楼里的姑娘要是知道了,只怕一个赛一个心碎。”
阿织眉心一蹙,很快抽回手。
奚琴笑了笑,折扇在掌心一敲,收了神通。匿行天衣里藏着的另三位一个叠着一个“噗通”落地,窈娘惊得后退一步,“你们这是——”
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敢问坠锦轩的窈娘可在房中?”
窈娘迟疑地看向奚琴。
奚琴无声在唇边竖起一指。
窈娘立刻会意,示意阿织去里间卧榻,又让余下三位带着恩客躲入角落里的方箱中。
方箱合上,彻底掩去妖与魔的气息,窈娘把门打开,门口的几人都穿着绣有“火刹纹”的外衫——楚家的修士竟这么快找来了。
窈娘捏着锦帕笑了笑:“几位仙人来得不巧,窈娘这会儿有客呢。”
几名楚家修士刚要接话,定睛一看,发现屋中人居然是奚琴,施礼道:“琴公子。”
奚琴坐在桌前,不疾不徐地问:“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几个宵小到楚家地盘劫人,驻仙台吩咐我等四处看看有无落网之鱼。”他们语焉不详,摆明了不愿与外人多说。
楚家修士不动声色地打量屋中几眼,发现除了窈娘和奚琴,卧榻前还影影绰绰坐着一人,看样子是一个身姿纤纤的姑娘,应该是琴公子的相好。
楚家修士没发现异样之处,道一声“打扰”,很快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角落里的方箱“砰”一声开了,那名睡得人事不省的恩客先被扔了出来,紧接着爬出来的是初初,他已经化回人形,一副恼怒的样子,“挤死我了,让你别碰我你还碰!”
泯也十分不快,这箱子又不是什么须弥界,统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虽能隐形,到底是有实体的,说他挤,他不是无支祁吗?他不会变虫吗?
泯把乞儿拎出来,闷不吭声地化形在奚琴身边。
窈娘附身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恩客,“啧啧”两声,锦帕卷起一股胭脂风,托起恩客推开屋门,说:“我先把他处理了,省得他醒来后乱说话。”
言罢,把屋子留给他们,走了。
屋中气氛诡异得出奇。
乞儿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弄不明白这几个人究竟怎么回事?
阿织从卧榻后出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泯。
泯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他原本还是人形,渐渐化成影,影越来越模糊,散成黑雾,黑雾越来越淡,悄无声息地就要遁入虚无,阿织忽然劈出一道灵诀,直接把泯从匿藏处劈了出来。
阿织也不废话,转瞬祭出第二道灵诀,奚琴抬手一拦,“好歹共患难一场,仙子动手前,多少给个理由?”
阿织抬眼看他:“这个魔为何会出现在醉仙客?”
泯:“……”他是跟着猴子去的。
阿织:“你怎么也在附近?”
奚琴顿了顿:“……巧了么这不是。”
阿织道:“孟初,过来。”
初初撅着嘴,来到阿织身边。
阿织伸手在初初发间虚虚一拂,随后摊开手心:“这是什么?”
暗尘坱无色无味,无害无毒,是追踪行迹的极佳之物。
只怕一点,被人用木缚之术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