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这话,震诧不已。
阿织也满腹疑云。
且不说鬼坊主生于九百年前,奚奉雪已有百来岁,比她大上不少,他们三个可说是毫无交集,究竟是什么共通之处,让他们在这里都有相熟的人?
如果此刻能静下心来细思,阿织未必不能得出答案,可是大敌当前,六具玄灵境的尸身阻挡在前,气势汹汹,她根本分不出心神。
腐气腥风中,她把目光移向坟地中心,阵眼位置的坟墓。
罢了,多思无益。
这座荒村为何会有端木氏的守罚阵?这六具玄灵境的尸身究竟在守着什么?
只要破入阵眼,掀了那里的坟,一切答案必能自现!
阿织想到这里,当机立断,她浮空后撤数步,双手结印,对众人说道:“帮我拖住尸身,我去掀阵心的坟!”
奚泊渊以为自己听岔了,尸身已经不好对付,它们守着的东西只会更加厉害,多活一会儿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死?
他身上早已挂彩,劈手一刀喝退腐尸的腥气,转头问:“你在说笑吗?”
不等阿织答,奚奉雪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尸怪太强,我们的灵力迟早被吸光,正面破敌,也许才有生机。”
白云苑收起箫声,问阿织:“如何拖住尸怪?”
阿织道:“这六具尸身,它们代表的是南斗六星,坟地上——”
她将结好的法印往坟地上一罩,南斗六星的阵位处,分别出现一个环形光圈。
“坟地上,六星离位,阵则闭,六星归位,阵则开。”
“换句话说,眼下法阵没有彻底打开,是因为代表着南斗六星的尸怪不在它们的阵位上。我已在它们的阵位上设下禁锢光牢,只要你们往光牢内灌注灵力,这些尸怪没有心智,它们会遵循吸食灵力的本能,回归各自的阵位,只要灵力不断,光牢就能把它们困住。阵法开,我自有办法掀了阵心的坟。”
这话出,众人又犹疑片刻,但此刻除了相信阿织,实在别无他法。
孟婆一马当先,占据了天梁阵位,银链环阵,往其中灌注灵力,果然,那只枯骨尸怪闻风而至。
紧接着是奚奉雪和白云苑,他们一人持兰一人举箫,分据天府与天同。
奚白二人都是分神以上的修为,而孟婆半步分神,自然要吃力一些,奚泊渊想也不想,提刀赶去天梁,助孟婆一臂之力。
黑鸦低声问道:“霰雪尊,我们?”
连澈看他一眼:“照做。”
他们并不想帮助阿织,但三大世家俱在此处,若被奚奉雪等人看出他们与此地的主人有瓜葛,仙盟只怕是回不去了。
罢了,如果情势不对,主人自会露面阻止。
连澈与黑鸦去了天机星位。
另一边,初初和银氅早就开始往天相星位灌注灵力了。妖兽对灵力的掌控力较弱,又不知徐徐为之的道理,一下子注入得太刚猛,反而引来尸怪贪婪反噬。
呼出的腥风破牢而出,把初初和银氅逼得左支右绌、上蹿下跳。
狼狈之际,初初朝后瞥了一眼,只见奚琴提着春祀,一人独守最凶险的七杀之位。他仓促间求助:“喂,你那剑气如果有余,能不能匀我们一点?这东西太难对付了!”
奚琴却没反应。
不知怎么,初初总觉得奚琴最近与从前有点不一样,似乎格外沉默,尤其是今日,进村的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说。但初初没有在意,他又高声道:“跟
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奚琴依旧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几道凌厉的剑气从七杀星位送出,落在初初、银氅身前。
想要挣脱光牢的尸怪被剑气束缚,竟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初初和银氅同时松了口气。
泯本来在保护两名守山人,见此情形,他问身旁两人:“你们可以自保吗?”
守山人不敢添乱,忙道:“不麻烦前辈,我们有这个,足以撑上片刻。”
说着,他们同时取出一块玄铁令牌。
这是伴月海分发给各地盟会成员的令牌,当初痋山一行,涑东各个门派,包括小松门在内,几乎人手一块,泯是见过的。
玄铁令牌上覆有灵气,对于上位者来说,它或许只是一块废铁,但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它足以称得上宝物,配上随身灵器一并使用,足以在腥风腐气中坚持一阵。
徐知远祭出剑风,对泯道:“这里有我,前辈且去。”
七杀星位的尸怪正是那只“少年”,它最为凶猛,奚琴一个不慎,衣袖沾上它呼出的腥气,一瞬之间,袖口变黑腐烂,幸而泯从旁赶来,魔影在奚琴跟前连竖三道烟障,阻拦下乘胜追击的尸怪。
离得近了,泯才发现少年尸怪之所以凶猛,不单单因为它化尸不久,而是因为奚琴往阵位注入的灵力太少——他几乎全凭剑意把尸怪困在这方寸之地。
奚琴的灵力去了哪里,旁人不知道,泯却能猜到。
他忧心道:“尊主,您是不是……”
“不必管。”奚琴打断泯,“先守好这里。”
六只尸怪被困入阵位,守罚阵终于彻底开启。
阵心坟墓的上方,浮空出现一个诡异的图腾。
阿织见状,立刻抢上前,口中默诵诀咒,将掌心的鲜血注入图腾的凹槽中。
鲜血迅速汇聚,图腾很快变得猩红。
阵心坟墓的坟土霎时间如水一般汩汩涌流,最后一座棺材脱土而出,缓缓浮起,落在半空的猩红图腾之上。
这座尸棺的棺木纯黑如夜,凝视它如凝视深渊,足以令天地万物心生怯意。
但阿织顾不上胆怯,她知道一切的谜底就在这尸棺之中。
她迎着怒涛一般的凶意飞身上前。
这些凶意,从黑棺中流泻而出,就像一道命生灵止步的敕令,肃杀又嗜血,充斥天地之间。
阿织却以剑气护身,勉强在凶风中维持住身形,然后,她的手触碰到黑棺的棺盖,指尖汇集浩瀚灵气,终于将棺盖掀开了一条缝!
“……就到此为止吧。”
剑光流入棺缝,阿织勉强看到里面躺着一具衣冠完好的尸身。还不等她仔细辨认,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一刹那,黑夜陷入无边寂静,时间仿佛都止了步。
男子的声音分明清朗沉静,阿织却没由来生出一阵胆寒。
她慢慢转回身。
半空中,浮着一抹幽白的鬼影,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袭白衣在浓夜中一尘不染。
他出现的一瞬间,六具凶尸同时失了神智,但六星阵位上腥风更加猛烈,轻而易举地击穿分神仙尊的灵障,将奚奉雪震飞出去,白云苑与孟婆直接昏晕在地,连奚琴的剑意都不足以抵挡,被推出坟地之外。
随后他看着阿织,语气悠淡:“真是出乎意料,你居然走到了这里。”
阿织看到白衣鬼影的一刻,便知道自己揭不开眼前的黑棺了。
流光
断劈开的光阴中,她隔水望月,只知他异常强大,无法预估他的修为,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她能够切身感受到他们之间难以弥补的差距。
她问:“棺材里放的是什么?你的尸身?”
白衣鬼影笑了:“你和你的师父很像,很喜欢追根究底。”
他想起百年前,那个被他从榆宁一路追至极北之地的所谓剑尊,分明都被打成重伤濒死了,他还倒在雪地上,笑着问他:“世间生灵,有魂即有身,前辈以魂出现,敢问身在何方?”
离得这么近,阿织才发现原来鬼影身上的白衣不是从魂体上幻化出来的,它竟只是一袭覆着灵气的白袍,随意搭在魂魄上,遮住魂魄的样子。
阿织道:“前辈既已如此强大,为何要与那九婴凶兽合作?”
白衣鬼影听了这话,却有些意外:“看来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一点都不知情。怎么,你成为端木氏族长后,青阳氏那位年轻主上没把他知道的那些告诉你?”
他说着,朝坟地外的奚琴看了一眼,忽地了然:“哦,还是说,他还在强行压制魂上的封印,不肯把一切都想起来?”
从坟地外朝内望去,只能依稀看见夜风环伺守罚阵,阵中的地面上印着一个血红的“罪”字。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浮立在一座黑棺旁,他们似乎正在交谈,只言片语时而透过风声漏出来,很快消弭于夜色。
无人能踏入坟地中。
或者说,以在场诸人的修为,无人能走近白衣鬼影百步之内。
阿织道:“那么阁下可以告诉我,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师父为何会兵解于昆仑?”
“跟敌人提要求,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白衣鬼影笑着回道。
阿织听了他的讥讽,似不在意,她说道:“适才阁下不是意外我为何能够来到这里吗?”
“实话告诉阁下,是九婴告诉我的。”
“九婴说,您或许把尸身藏在血息所在的地方。”
“所以我才问,凭阁下之能,为何要与一只凶兽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