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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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战伴月(一)
(伴月海)
“都往前走!都往前走——”
随着一声呼喝传来,脚下的御风符在云团里打了个滚,急速下落。松针松果一个踉跄,分别抓住师父和大师兄的衣角,然而不待站稳,他们便被那符咒扔到下方的石台上。
石台是初到伴月海的接引之地,拾级而下,过了云桥,前方便是汇集各方修士的玉轮集。
这是小松门第一次到伴月海,展眼望去,首先入目的竟不是仙踪浩渺的云楼,也不是耸立在天海的五瓣莲,而是浩繁的人群,从石台往下,及至云桥另一头,数不尽的大小仙门汇聚在此。
前方一名引路仙使见小松门四人茫然无措,步上前来:“几位是?”
松柏道人连忙递上牌符:“我们是涑东盟会的小松门,应邀前来参加誓仙会,这是我们的东玄牌,请仙长过目。”
仙使接下牌符看过,又打量小松门四人一眼,迟疑道:“第二次誓仙会受邀的门派太多,除了常驻伴月天的,其余每个门派至多派七人参会即可,若来到仙盟的弟子多余七人,剩下的则在伴月海山脚的镇上等待,不知贵派是……”
一个门派只允七人参会,那么这七人必定是本门的翘楚,掌门长老一应人物,境界只高不低。
仙使言下之意,是觉得小松门几人修为太浅,将他们误看作跟随师长游历的“多余”弟子。
松柏道人道:“仙长有所不知,我们门派太小,门中……除了一名隐世长老,只我们四人。”
仙使听了这话,倒没有露出轻蔑的神色,点了点头,指引道:“桥头设了清心门,几位便往那边去吧。”
云桥前已排起长龙。所谓的“清心门”像一个晶石做的牌坊,下方中空处有一个金色法印结成的气旋。每一个到仙盟的人,都要接受“清心门”的检视,但不知为何,但凡修士过门,无一不露出恐惧的神色,后方排队的修士是以心生畏惧,迟迟不肯上前,眼见等候的修士越来越多,守门的仙使早已不耐烦,于是高声催促,适才小松门在云端听到的呼喝声由此而来。
松柏道人带着三名弟子排在队末,只一会儿,他们身后便集结了不少人,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有人等得聊赖,抱怨道:“从前到伴月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设这门那门的,不就开个誓仙会,规矩恁的多!”
此言出,立刻有人接话道:“仙友这话说的,难道不知那人给仙盟下战书了?”
“此事在玄门传得沸沸扬扬,谁能不知?!战书如何,我们这么多人,她不过一人,怕了她不成!再说仙盟还有洄天尊坐镇,她瞧不上我们,难道也不把天尊放在眼里?叫我说,誓仙会的目的,就是号召仙门,夺回流落在外的凶镜碎片,她敢在这个日子上门挑衅,简直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直接开战就是!”
适才那人揶揄道:“我不过提一提战书,仙友就跟点了炮仗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仙友甘作表率,要与那人一决生死呢。仙友既知道那人要上伴月海,何故质疑仙盟设下的清心门?殊不知那人会诸多邪术,不设此门,诸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人听了这话,不禁怯声问:“邪术……什、什么邪术?”
说话人环顾四周:“怎么,诸位都不曾听说么?当年问山作乱,那人顽固守山,本已死在山上,二十年后,却借着徽山一名姜姓仙子的身躯离奇复活。一年多前,她南渡涑水,化姓为沐,混入涑东盟会的历练,驱使
天妖作乱,屠杀修士两百余人。伴月天守卫足够森严吧?几个月前,她却不声不响地潜入古神库,夺回自己的身躯。不过,我说的这些祸事,早就传开了,诸位只要留心,稍打听打听就知道,但有一桩,近日发生的,我保证诸位不曾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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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说着,见四周无一人不在屏息听自己说话,也不卖关子,续道:“景宁奚家的琴公子,想必诸位都知道。也不知那人给琴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令琴公子对她一往情深,为她叛出奚家,为她死守古神库,可她呢,非但不知回报,甚至心狠手辣,数日前,手刃琴公子,让自己的师兄借着琴公子之躯复活!”
这话出,人群毫不意外地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有人道:“她的师兄?那位传闻中的问山首徒叶夙?怎么可能,二十多年前,他不就弑师自戕了?!”
有人道:“我倒是听人提起过这个叶夙,说他修为之高,直逼剑尊的境界,另有一桩传闻,数十年前吧,有人在东海见过他一面,白衣负剑,浮立涛澜,一剑斩妖,那模样简直惊为天人,说是人间谪仙亦不为过,在场不少女修都对他一见倾心。”
还有人道:“那人能复活她的师兄倒也不稀奇,她自己不就借着他人之躯复活的吗?此等邪术,杀而不灭,死而返生,简直可怖!怪道仙盟要设此清心门,此门能勘透魂身,正是为了防着那人再度假借异躯,混入仙盟!”
相传修为达到极致,灵念近神,他人若咒骂自己,本尊立刻有感应。从前玄门都称阿织为妖女,自从古神库一战,发现她已半步玄灵,再也不敢了,从此对她的称呼便已“那人”或“青荇山之徒”代替。
人群议论声沸沸扬扬,小松门几人却面面相觑。
伤魂谷天妖一战后,小松门在景宁暂住数日,最后是由奚家的栖兰卫护送回师门的。此后,几名栖兰卫常驻小松山左近,说是保护,实则是监视。奚家虽然不说,小松门知道他们的意思,对外绝口不提伤魂谷内的经历,自闭门户,在山中修炼,是以近一年过去,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直到方才听周遭人议论,才发现那个“精通邪术”、“死而复生”、“杀人如麻”,立刻还要上伴月海来请战的魔头似乎、好像、就是曾经在伤魂谷救了他们性命,还做了小松门唯一长老的沐前辈……
小松门几人的思绪如一团乱麻,憋了一肚子话,却不敢多言,很快到了清心门,守门仙使不断催促,松柏道人一咬牙,提袍快步上前。过门时,通体一股凉意,仿佛被一双天目直窥入魂,心念精神全都一览无遗,令人恐惧,好在也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迈过门,也就过去了。
小松门四人过了清心门,并不走,而是在桥头等着。不一会儿,一名广颡方唇,身着蓝袍的人也过了门,此人正是适才向人群抖落诸多秘辛的说话人,松柏道人连忙带着三个徒弟迎上前去,“在下小松门松柏道人,请教道友,道友方才说的战书是——”
“小松门?没听过。”蓝袍人上下打量来人几眼,见他们修为并不高,露出轻蔑之色。
松柏道人道:“在下来自涑水之东,小门小派,消息也不灵通,是故才请教阁下……”
“既然小门小派,知道太多,意义也不大。以你们的修为,抢夺溯荒,派不上用场,杀妖诛邪,说不定还要拖后腿。反正那人三日后就上伴月海了,且看天塌下来,有没有个儿高的肯帮你们撑着吧。”蓝袍人说罢这话,不欲理会小松门,一甩袖走了。
被这么搪塞一番,大有轻视之意,松柏道人有些悻悻的。玉轮集如此大,他正不知带着徒弟往何处去好,忽然松针拽了拽他的袖口:“师父,那边那个人……”
松柏道人循着松针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个年轻的小道士,手持一根拂尘,正盯着他们看,目光相接,小道士步上前来:“敢问几位可是来自涑东的小松门?在下天玄宗弟子湘无,我家长老想请几位去隔壁明心楼上一叙,不知几位方便否?”
“天玄宗”三个字入耳,小松门一时觉得耳熟,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见眼前人并无恶意,便应了。
明心楼是一座两层高、四丈见方的小楼,玉轮集有许多这样的楼阁,其中大多是各门派在伴月海的驻扎之地,内部设有结界。小道士把小松门四人引至二楼雅阁,对坐中一名穿着群青道袍,同样手持拂尘的女子拜道:“储长老,小松门的松柏掌门到了。”
女子面庞圆润,气度不凡,一看修为就不低,一见小松门四人,她起身相迎道:“在下姓储,名江絮,忝居天玄宗长老之位,冒昧请松柏掌门相谈,还望莫怪。”
听得储江絮之名,小松门几人想起来了,当初他们在涑水岸初遇阿织,阿织便假称自己姓沐,拜在岳麓山天玄宗门下,师尊正是宗内的储长老。阿织惯来独行,甚少与人结交,能让储江絮为自己打掩护,想来交情不浅。
松柏道人道:“储长老多礼了,不知长老相请,可是为了沐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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