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香 作品

第89章 变局

两人跳船之后, 裴时序立马命人去追。

然此时禁军的船已经追到,霎时, 万箭齐发。

裴时序不得不暂时收手, 命人加快向前。

两边箭雨纷飞,又缠斗了许久,最终, 裴时序折损了一半人,匆匆南下远走。

此时, 陆缙也带着江晚吟登上了船,接过披风一盖, 将江晚吟包的严严实实的。

浑身湿淋淋的, 江晚吟被陆缙往上托起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时,她年纪尚小, 也是冬日,因着贪玩落了水,之后被裴时序所救, 方捡回来一条命。

此刻被以一样的姿势拥着, 她心口忽然浮起一股难言的熟悉感。

裴时序一直说当年不是他救的她, 她当时只以为是他在赌气, 现在想想,救她的人会不会当真不是他, 而是陆缙呢?

倘若是这样, 那她这些年……岂不是一直认错了人?

江晚吟落了水本就浑身发冷,此刻千头万绪, 耳畔嗡鸣, 一时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阿吟!”

陆缙眉间一紧, 赶紧将人抱进了船舱内。

此时,前去追赶的禁军也折了回,陆缙便命人暂时上岸,紧接着又带着江晚吟去了医馆。

比起身上的伤来,江晚吟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今日又得知如此多的消息,精神更为疲惫。

大夫说她腿伤没大碍,只是思虑过度,需要休憩。

陆缙便将江晚吟带回了府,没让人打扰。

大约是太过疲累,江晚吟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看着水云间熟悉的红罗帐子,脑中晕乎乎的,一时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是被带走了?还是回来了?

屋内没点灯,炉香静静的燃着,门外隐约有人声交谈。

当那高大的身影朝她榻边走来时,江晚吟浑身一蜷,抱着被子往里侧躲。

“是我。”陆缙点了灯,又将白棉布的灯罩罩上。

火烛明亮,江晚吟看清了来人,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陆缙。

抱的紧紧的。

“这么黏人?”陆缙笑,缓缓抚着她的背,“做噩梦了?”

江晚吟倒真希望这几日的见闻是一场噩梦,希望裴时序同红莲教无关,但世事总是比噩梦更可怕。

她不答,反问:“我睡了多久了?”

“快一天一夜了。”陆缙在她榻边坐下,揭开被子看了眼她的腿,“还疼么?”

江晚吟很诚实的嗯了一声。

陆缙眼底又沉了沉:“怎么伤的?他逼你了?”

“不是。”江晚吟赶紧摇头,“是我自己跳的车。”

跳车?陆缙很快想明白一切,难怪裴时序明明已经到了城门,却还是换了水路。

他沉着眉眼:“下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伤到自己。”

“知道了。”江晚吟答应了一声,又问,“他怎么样了?”

不必直说,陆缙也知道她在问谁。

“逃走了。”陆缙道,语气倒是不见意外,只说,“平南王也起了兵,最近几月,西南怕是要大乱。”

而后,陆缙又将安平的事一一捋给她听,江晚吟才明白红莲教和平南王的关系。

难怪,这两年裴时序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她从前只以为他是去行商,现在想来,他不在的时候应当一直都在绥州。

全是假的,哥哥骗了她和舅舅几年。

可他若是如此身份,追究起来,林氏和公府应当都难逃干系。

江晚吟脑袋很乱,紧张地问:“我舅舅呢,有没有受到牵连?”

“你放心,都安排好了。”陆缙安慰道。

有他承诺,江晚吟自然是放心的,她忽然又想起了落入海中时抱着陆缙的熟悉感,眼睛缓缓抬起:“你从前,有没有去过青州?”

“去过。”陆缙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江晚吟又问:“那你有没有救过一个落水的幼女,大约十年前,五六岁的样子?”

“的确有。”陆缙沉吟片刻,“也是你们林氏的,当时一直拽着我叫哥哥……”

说到一半,陆缙声音顿住:“那孩子是你?”

江晚吟叹一口气,极缓慢地点了下头。

果然是他。

他们的渊源竟那么早便开始了。

其实,在落水之前,江晚吟同裴时序的关系并不算亲近,也就是之后,才慢慢亲厚起来,最终定了婚。

但如今她却发觉,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江晚吟顿觉荒唐,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怎么回事?”陆缙发觉了她的异常。

江晚吟倒也没隐瞒,一一如实的说了。

陆缙沉默片刻,反问:“若是没认错人,你还会同他定婚吗?”

江晚吟愣了一下,脑中快速的思索着,认真的回想之后,她并未隐瞒,还是点头:“应当还是会的……”

毕竟,即便没有落水,日子一点一滴的积累下来,结果应该还是没什么不同。

说罢,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陆缙。

“我想也是。”陆缙倒是看得开。

他并不在意早晚,只是一想起来空缺了她许多年,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陆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江晚吟敏锐的觉出了他的不悦。

自打哥哥回来之后,他要么云淡风轻,要么胸有成竹,仿佛完全不把哥哥看在眼里。

江晚吟还真以为他淡定至极。‘

可现在,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便能惹得他如此不悦。

想来,这些日子他恐怕也没有看上去那般镇定。

难怪,想引蛇出洞明明不知将她藏起来这一条路,他却非要选了这样极端的法子。

现在想想,很难说他没有私心。

江晚吟唇角抿出一丝笑:“话虽如此,但知道是你,我更加欢喜。”

“真的?”陆缙掀了下眼皮。

江晚吟重重点了下头。

陆缙脸色这才好看些,只是仍在计较:“何谓‘更欢喜?’难不成你先前还有保留的余地?”

江晚吟不过随口一说,偏被他抓住了字眼。

若是没这桩事,她倒是没发觉陆缙这样沉稳的人,竟也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般这样在意她的字字句句。

江晚吟顿觉好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缙眼底又沉了下来:“你笑什么?”

江晚吟眼底笑意更甚,笑盈盈地看着陆缙:“我笑你这样聪明的人竟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我都随你跳了海,我的心意,你还不明了吗……”

她声音轻轻的,又带了一丝埋怨。

陆缙唇角也漾开,偏继续追问:“哦?你什么心意,我怎么从未听你明说过?”

这回,倒成了江晚吟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她涨红了脸,声音讷讷。

陆缙抬眉:“刚刚嘴巴不是还很利?”

江晚吟愈发不肯开口。

“说。”陆缙捏着她下颌抬起来。

江晚吟被逼直视,一抹绯色从耳尖烧到了耳根,她试了几次,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可陆缙大有她不说便不放过她的意思。

江晚吟气恼又害羞,心一横,仰着头直接堵住了陆缙的唇。

陆缙一僵。

江晚吟也顿觉后悔。

一亲完,她赶紧往后缩,却反被陆缙握住了后颈,笑着回吻下去,放肆而剧烈,瞬间便将江晚吟口中堵的严严实实的。

江晚吟被迫仰头,双臂抱住他的腰。

旷了两日,两人吻的难舍难分,唇边的水泽潋滟,完全忘了门还没关。

当外面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时,江晚吟迷蒙的双眼立即回神。

这声音……好似是长公主。

江晚吟慌得咬了下陆缙舌尖。

陆缙到底还是揉了一把方将手从她衣底收回,迅速替她合拢好衣带,站了起来。

“母亲。”

陆缙颔首,神色如常。

长公主眼神从他潋滟的唇色上移开,又看了眼从脸颊到脖颈皆红扑扑的江晚吟,眼皮跳了跳,只当什么都没发现,声音镇定自若。

“二郎也在?听闻吟丫头醒了,我让小厨房给她炖了汤,特意送来。”

江晚吟赶紧直起上半身:“谢过长公主。”

“无妨,这几日你辛苦了。”长公主语气很和蔼。

一旁的陆宛却瞪大了眼。

她完全没料到她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兄长,在人后如此肆无忌惮,病还没好,竟就直接将人摁着亲到面红腿软。

若是再晚来一刻,陆宛很怀疑自己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瞥了一眼连眼角都溢着风情的江晚吟。

忍不住,又瞥一眼,莫名有些口干。

江晚吟脸颊愈发的红,论年岁,她比陆宛长不了几月,但尝过的情和欲可比她多了多。

陆缙察觉到了江晚吟的不自在,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陆宛。

陆宛赶紧收回眼神,接过嬷嬷手中的食盒递到江晚吟榻边:“江姐姐,快趁热喝。”

江晚吟低声谢过,捧了汤碗小口的喝着。

陆缙这几日繁忙,长公主难得寻到他,趁着江晚吟喝汤的时候,示意他一同到窗边站站。

“如今那姓裴的已经暴露,你还要娶吟丫头么?”

“我要娶谁,从来都与旁人无关。”陆缙皱眉。

长公主有些诧异。

她原以为二郎是为了赌一时意气,现在看来,他是认真的。

“可江氏刚被休,你转头便娶了她妹妹,恐会叫人说闲话。你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声名远扬,若是因此有了污名,实在不值得。”

长公主迟疑,先是她看重吟丫头,是想让她做个妾,但做妻,却是要谨慎。

“我不是父亲,我既做了,便不惧旁人说。”陆缙声音淡定。

长公主怔住,须臾,又无奈地笑了下:“你说的对。你同你父亲倒是真不一样。”

“只是……”她仍是有些担心,“你不日便要上任,平南王却起了兵,西南大乱,绥州的红莲教徒也已经结成义军,遥相呼应,你若是去赴任必会卷入纷争之中,要不要我进宫跟你舅舅说说,让你换个地方历练?”

“不用。”陆缙拒绝,“此事归根结底毕竟出于国公府,我既要袭爵,于公于私,都该由我亲手了结。”

长公主闻言心口微震。

这是她的儿子,他能有如此胸襟和魄力,她尽管不舍,也不会拦他。

见他心意已决,她到底还是没再劝,只看了眼里间捧着药碗小口小口抿着药的江晚吟,眼神微微凝着,“好,那你去吧,国公府有我看着,你尽管放心。”

“谢过阿娘。”陆缙语气诚恳,又道,“阿娘也不必委屈自己,你若是想和离便尽管提,不必为了我和陆宛一味隐忍,即便你离了府,宛宛还有我。”

“我知道。”长公主下颌微扬,“我的事,我自会进宫,你不必忧心。”

“好。”陆缙沉声,也没再多问。

正如母亲信任他一般。

母子俩叙话的时候,江晚吟已经将汤喝完。

长公主如今已经探听出儿子的心意,这么一来,算上整军的时间,他在府里也待不了几日了,便没再打扰他们二人,只咳了咳提点道:“府里人多眼杂,你那日大剌剌地抱着吟丫头回来,两个人浑身湿透,毫不遮掩,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虽如此,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你要来也晚上来,大白日的,门也不关,让人撞见了像什么样子!”

陆缙唇角微扬:“知道了。”

声音里却毫无悔改之意。

“你……”长公主瞪他一眼,却拿他没办法,再过分的话也劝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

想了想,还是叫了陆宛出去,留他们小俩口多待些时候。

临走时,长公主特意让陆宛关紧了门。

陆缙眼底微微笑,又回了里间。

此时,江晚吟喝了汤,正秀气的擦着唇角。

她耳朵很灵,隐约听了个大概,放下了帕子,幽幽地看向陆缙:“你要走吗?”

陆缙嗯了一声,揽着她坐下。

他刚刚便想同她开口提这件事,一直没找到机会,眼下,她自己猜出来了也好。

江晚吟早知会有这一天,但这三月来他们还从未分开过,且西南又那样乱,哥哥心智本就和常人不同,这回没带走她大概会彻底失控。

一想到西南的局势,江晚吟心口直发紧:“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若是西南没乱,陆缙的确是想带她一起去的。

但如今硝烟四起,白骨堆积如山,他自然不可能让她犯险,只斥了声:“胡闹!战场岂是儿戏,你老老实实在上京待着。”

江晚吟目露失望,眼睫微微垂着:“你不让我去,我也总该做些什么。”

“你?”陆缙沉吟片刻,忽然笑,“也不是没有。”

“做什么?”江晚吟眼睫眨了下。

“很多。”陆缙拨着她的衣领,缓缓往下,喉结滚了滚,“只看,你这几日愿不愿受累了。”

江晚吟心口微麻,明白了是怎么受累法。

僵持片刻,她终究还是无法拒绝,低低答应了一声。

一张口,耳根却烧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