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香 作品

第94章 受伤

帐子不隔音, 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赵监军要替她求情的时候,陆缙眼神一变,又沉了三分。

江晚吟顿时浑身绷紧,心想赵监军这哪是为她求情, 分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果然, 下一刻, 陆缙猛然将她调身,江晚吟咬住唇,眼泪却被逼了出来。

鞭笞起码还有个二十鞭上限,可落到陆缙手里,这一晚, 无穷无尽, 没有尽头。

帐外,赵监军完全没意识到一切, 拿完了药后,他又折回了帐子前。

康诚却说江晚吟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了?”赵监军一头雾水。

康诚只说是去休息了。

“去哪儿休息了?”赵监军仍是不解。

“属下不知。”康诚摇头。

赵监军问不出话来,料想江晚吟大抵是被谁暂时安排住下了一晚。

完全没想到江晚吟会和陆缙有关。

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这么杵着也不算回事, 问了一圈皆无果,赵监军便暂且回去休息, 只等着明早天亮再打探打探。

江晚吟今晚本就过的艰难,赵监军这一来一回, 愈发让她雪上加霜。

到后来,江晚吟浑身都是红的,轻轻一碰, 便颤的不行, 引得陆缙一边喘, 一边揉着她发顶闷沉地笑:“还是没长进。”

江晚吟精疲力竭,勉力睁眼,圆圆瞪他一眼。

她自以为很凶了,但这种时候,眼底润的能掐出水来,不但毫无警告之意,反倒像撒娇。

看的陆缙眼底一暗,喉结又轻微滑了一下。

江晚吟这回是真怕了,赶紧双手抵着他肩,声音也拖着一丝哭腔:“天要亮了……”

陆缙生生又压下,抱着江晚吟往怀里带带,以额触着她的额:“不碰你,我缓缓。”

这话,江晚吟记得他一个时辰前也说过。

她哀怨地瞄他一眼。

陆缙却面不改色:“谁让你招蜂引蝶,刚见了一面就惹得人为你夜闯大帐,你本事不小啊。”

“我哪有。”江晚吟辩白。

她哪知道都扮成男装了,还是落不得清静。

想了想,又心有不甘:“别总说我,你不是也一样。”

她听闻军营里可是有不少营妓呢。

“我?”陆缙贴在她耳侧,声音低沉到发沙,“我有没有找旁人,你不是最清楚?”

“我怎么知道。”江晚吟别扭。

陆缙捏了捏她耳垂,笑:“你不知?你是鱼脑子,记性这么不好,不是都给你了?”

“你又胡说。”江晚吟赶紧扭头。

陆缙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喉间又逸出一丝笑:“嗯,我胡说,刚刚不知是谁,一边眼尾泛红,一边缠着我不放,还……”

江晚吟赶紧爬上去捂住他嘴,耳尖却微微烫。

她、她有吗?

陆缙眼底笑意更甚。

看的江晚吟一阵阵心慌,她收回眼,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早了,我该走了。”

刚起身,却被陆缙握住脚踝:“去哪?”

“回州城去。”江晚吟眼睫微垂,“军中不是忌讳女子么,我再留着,怕是会给你添麻烦。”

“来都来了,正好休战,多留几天。”陆缙微微一用力,直接将江晚吟拖了回来。

“可是军纪……”

“不用管。”陆缙打断,“再说,我让你走,你走的了吗?”

江晚吟自动忽略后一句,诧异地看他:“你不是不想见我?”

“我何时说不想见你了?”

“可你刚刚明明那么生气!”

陆缙笑,揉了揉她柔顺的乌发:“我是气你自作主张,又乱想。”

江晚吟心情好些了,眨了眨眼:“那你还是很高兴我来的?”

陆缙不说话。

江晚吟瞄他一眼,得寸进尺,戳了下他耳廓,小声地道:“你、你耳根红了。”

陆缙眼帘一掀,直接将人反压住:“话如此多,你不够累?”

眼底黑沉沉的。

江晚吟眼睫一颤,立马服软,声音也弱下去:“累。”

陆缙脸色这才缓和些,就着半压的姿势,拥着她缓缓地揉:“这几月,想不想我?”

这回轮到江晚吟抹不开脸了。

她别开脸:“不想。”

“那为何千里迢迢的来绥州?”陆缙追问。

“我是替舅舅送春衣。”江晚吟一本正经。

“上京那么多人,用的着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来?”陆缙挑了下眉,一语道破。

江晚吟最怕和他说话,什么心思都遮不住。

她仍是不松口:“我这是操心国事。”

陆缙瞥了一眼床榻,托着她往榻上仅剩的一床干被褥那里挪了挪,低沉地笑一声:“口是心非。”

江晚吟瞬间闹了个红脸,再也待不下去。

她想挣开,反被陆缙摁住了腰腿,重重拍了一巴掌。

“老实点。”

声音沉到低哑,埋在她颈上的吐息也灼的发烫,江晚吟知道,他又被勾起来了。

她立马噤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缓过去。

然隔了三月不见,哪是这么容易敷衍过去的,心思一旦戳破,四目相对,再平静的气氛也能变得不对劲。

陆缙一手抚上她侧脸,指尖流连,力道缓缓加重。

江晚吟屏着息,心口砰砰乱跳。

然而当那薄唇快压上来时,陆缙却忽然偏头,闷沉地笑了。

“你笑什么?”江晚吟不解。

陆缙不说话,只伸手,抹了一把她脸颊,手上瞬间被染黄。

他拈了拈:“这什么?”

江晚吟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姜黄粉和雀斑还没卸下来,刚刚又出了那么多汗,糊作一团,定然丑极了。

这副尊容,也不知他这样极端爱洁的人是怎么下的去口的。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江晚吟一回神,窘的直接拉高了被褥,声音也闷闷的:“……姜黄粉。”

原来是姜粉。

闻了闻,陆缙眉间一皱:“谁让你贸然过来的,该。”

江晚吟闷闷地又将被褥拉开,露出一双水润的眼:“那你刚刚怎么不嫌?”

刚刚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将她摁入,吻的她唇角水色横流。

现在倒是嫌弃了。

“刚刚没看清。”陆缙道。

江晚吟顿时更气了,又觉得委屈,赶紧伸手去擦,反抹的更多。

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皱巴巴的。

活像只炸了毛的橘猫。

陆缙低沉地笑一声:“不丑。”

“真的?”江晚吟停手。

“真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陆缙一脸坦然,扯了块帕子替她细细的擦。

江晚吟这才好受些,由着他擦拭,时不时咬住唇抽气:“轻点轻点。”

“破不了。”陆缙斥道,手上却放了缓,“哪儿有这么娇气。”

江晚吟立马住了嘴。

一张脸擦净,江晚吟又恢复成白白净净的样子,连唇色都是好看的淡樱色。

陆缙擦着她的唇来回抚了几下,本被压下的念头又层层迭起,直接压着捏着她下颌吻上去。

江晚吟毫无抵抗之力,生生又被摁入床榻,吻的鼻尖轻轻的哼。

“忍着。”陆缙一边堵住她唇,一边却重重拍了下她后腰,“这里不比上京,即便是主帅,也只有两床替换的褥子。”

江晚吟便只好咬住唇。

然越是想忍,越是忍不住,瞥如不让你去想一只黑色猫,你脑中反而会立即出现一只黑色的猫,江晚吟便是这样,她抱紧陆缙的肩,最后实在忍不住时一口咬上去,咬的冒出了血珠,大快淋漓。

***

次日,江晚吟是被号角声吵醒的。

声如洪钟,低沉辽远。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方,再一偏头,另半边的榻已经空了,陆缙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临走前,把她也收拾的极为干净。

只是浑身仍是酸疼。

江晚吟缓了好一会儿方坐起来,又忍不住腹诽,不知是不是入了军营磨练的缘故,三月不见,陆缙精力好似比从前还要充沛,浑身也硬邦邦的。

幸好,其他帐子离主帐隔的颇远。

江晚吟起来后,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慢慢放下了心。

只是这帘子一掀,正好与过来的赵监军对上。

江晚吟起的早,尚未用姜黄粉敷面,赵监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眼前人是谁。

他猜到江晚吟生的好,却没想她竟然生的如此不凡,唇红齿白,臻首娥眉,比他这个粗人这辈子看过的女子加起来还要好看。

赵监军一时看愣了神,幸好他黑,即便脸红,也看不大出。

赵监军赶紧挪开眼:“江娘子,这么早,你怎的在这儿?”

江晚吟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赵监军,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是为着春衣的事特意来拜见陆将军的。”

赵监军恍然想起,这小娘子一开始便说过很是仰慕陆将军来着。

即便被他亲手罚了,看来也好似没受影响。

赵监军没多想,看了眼她小步后退的样子,只问:“小娘子,你的伤如何了,可曾有事?”

江晚吟不自在地摇头:“没什么,赵大人费心了。”

“当真?”赵监军皱眉,他印象里,陆缙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赏归赏,罚归罚,纵然下手轻些,意思意思还是要的。

赵监军只当是这小娘子害羞,将袖中的瓷瓶递了过去:“江娘子,这是我备的疮药,消肿化瘀最是好,你莫要同我见外。”

这军中的人未免太赤诚了,江晚吟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拒绝。

正此时,陆缙忽地也掀了帐。

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黑狐大氅,腰佩长剑,身姿挺拔,一进来便挡住外面大片光亮。

赵监军向他行礼,他淡淡地应一声,直接擦身而过,走向江晚吟,眉心一皱:“大清早的,怎么穿的这么薄?”

说罢,便直接解了披风替江晚吟系上。

这语气,如此亲昵。

这动作,恍如情人。

赵监军顿时如遭晴天霹雳,瞪大了双眼:“你……你们……”

江晚吟窘的抬不起头,干脆扯了陆缙的衣袖挡住脸,躲在他身后。

陆缙神色倒是淡然,一手揽住了江晚吟的腰:“这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年纪小,爱胡闹,不打招呼直接来了,昨日劳累监军接引了。”

“……夫人?”

赵监军眼睛瞪的更大。

忽然又想起了几位同僚私下的话,说他们这位将军同妻妹有些暧-昧,那位,好似也是姓江来着,恐怕,就是这江娘子了……

若是如此,昨晚的哭声,分明是他们的情-趣罢。

赵监军心中一惊,完全没料到这般离谱的传言竟是真的。

他心底震撼不已。

好嘛,那他现在,岂不是当着顶头上级的面,给他的夫人献殷勤?

赵监军赶紧低头,把药瓶连忙塞回袖内:“不敢,属下不过是尽分内之事罢了,万不敢领功。”

陆缙瞥了眼他黑红的脸,也没难为他,只让他下去。

赵监军顿时如释重负,看也不敢看江晚吟一眼,赶紧快步离开。

江晚吟自打听到了“夫人”两个字,耳尖便烫的快熟了,埋怨了陆缙一眼:“你干嘛这么直接。”

“早晚瞒不住的。”陆缙只是笑。

江晚吟却仍是不放心:“可军纪最是森严,你又是主帅,公然违纪,会不会对你不利,要不,我还是走吧?”

“无妨,我已处理好了,你只管安心留下。”

陆缙神色平静,揽着她往里去。

江晚吟不太通军中之事,但陆缙是主帅,处事又一向周全,他说没事,必然便没事。

江晚吟便没多想。

虽然留下,但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江晚吟仍是做男装打扮,帮着赵监军一起给将士们分发春衣。

那些将士已然知晓了她身份,但大约是陆缙提前处理好的缘故,并不意外,态度也十分客气。

军中仍是一副格外祥和的样子,没有丝毫流言。

江晚吟渐渐安下了心,分发完春衣后便由人陪着逛了逛。

大约是连番取胜的缘故,军中的将士极有士气,练兵时喊声震天,江晚吟路过时只觉得耳朵要被震破。

而不远处的巴山上,则是裴时序败退的居所,江晚吟远远的看着,心情颇为复杂,便暂时不去想,只去了伤兵营帐,帮着随军的大夫照顾伤员,也算是替他赎罪。

陆缙白日里军务繁忙,江晚吟只有在用膳时方能见他一面。

到了傍晚,陆缙方抽出空,要带江晚吟去学骑马。

江晚吟不过是从前通信的时候偶尔提过一嘴想学骑马的事,见他如此繁忙,本不想打扰,但陆缙执意,她便只好跟他一起去了山坡。

早春二月,青草微萌,柳条也抽了枝,山上融化的雪水汩汩的顺着溪涧奔流,一片万物更始,生机勃勃的样子,的确比被上京有趣许多。

说是学骑马,但自打被抱上马后,走了一小段,江晚吟便皱着眉,浑身不自在。

陆缙瞥见几次,隐约猜到了缘由,一手托住她的腰:“还疼?”

江晚吟用细细的白牙咬住唇,不肯回答。

陆缙没再说什么,朝她伸出手:“今日算了,来,我抱你下来。”

江晚吟犹豫片刻,低低嗯一声,还是将手搭到他肩上。

下了马,她眉目舒展开,然抱住陆缙的时候,陆缙唇齿间却闷哼一声。

“怎么了?”江晚吟卧在他臂间。

“你太重了。”陆缙笑。

“才没有。”江晚吟脸颊微红,她哪里重了,明明从前,他直接悬空将她抱着走时都毫不费力。

她埋头,又抱紧了他。

双臂一合拢,陆缙忽地又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眉。

这回,江晚吟敏锐地察觉不对,她眼神微微凝着:“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陆缙神色如常,将她缓缓放下。

“没有么?”江晚吟实在太熟悉他了。

陆缙越是云淡风轻,便越说明不对。

“你是不是受伤了?”她皱眉,想要察看。

陆缙却挡住她的手:“你想多了,如今正在休战,并无异样,我并未出军营,怎会受伤?”

江晚吟一想也是。

但细细去闻,鼻尖却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草药气息。

她突然想起了那二十鞭子,陆缙说过他处理好了,但究竟是怎么处理的却没说。

军纪如山,哪里这么容易揭过的?

身份越高,越要谨慎。

即便陆缙手段强硬,这些将士对她的留下表现的未免也太过平静了些,竟然一丝异议也没有。

二十鞭子,他身上的草药气息,还有今早,早早便起了身……

江晚吟突然想明白。

她心口重重一沉,眼睫缓缓抬起:“你该不会,是替我受了那二十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