夂槿 作品

第99章 九十九朵小花

窗外天色已暗, 华灯闪烁。

此时的海城已是深秋,夜晚秋风萧瑟,街上行人大多都穿起了厚重的大衣, 偶有穿得太过单薄的年轻人,也无不在风中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一扇玻璃之隔的室内, 却又全然是另一副情景——

是顶灯高悬而又明亮的。

是格外温暖甚至称得上湿热的。

是沾染满了, 潮湿的暧昧的。

仿佛连飘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颗粒, 都被染上了某种别样旖旎。

明亮灯光投注在房间正中, 将祝辞眠和戚时的身影, 一同投射于材质精良的木质地板上。

隐隐绰绰,密不可分。

甚至只看地板上的影子都看得出来, 戚时近乎将祝辞眠完全笼罩了起来。

那是个绝对掌控的姿态。

可同时,他又俯身极低,同样, 也是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你是独属于我的神明,而我是你忠诚不二的狂热信徒。

这大概就是此时此刻, 戚时的心声。

而渎神这件事情,戚时也确实做得无比熟练。

毕竟, 此刻他信奉的小神明,已经在他的肆意逗弄下,变得与往常的模样格外不同——

眉间隐隐虚拢春意, 眸底水光涟涟,如同被温泉中的水蒸气蒸腾过一般, 雾蒙蒙的, 却又透着纯粹的欲气。

微挑眼尾, 小巧鼻尖, 白净脸颊…

乃至纤长脖颈, 精致锁骨…

甚至还要往下。

无一处不蔓延开极漂亮的绯色。

像极了落霞映于白雪中。

而在这“白雪”上的四个透明大字——

把你吃掉。

如果抛开这四个字所使用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墨”,抛开这四个字所存在的位置,只单看这字,那甚至足矣称得上有风骨。

都言字如其人,确实如此。

戚时的字向来都像他这个人一样,笔锋凌厉而冷冽。

可此时写出来的这四个字,却又与他往常的字有微妙不同。

细讲的话,大概是刚中显柔,似猛虎嗅蔷薇。

正如他对祝辞眠的爱意——

总是渴望占有与爱护珍重并存。

只不过,这四个字现在早已在戚时自己的“摧毁”之下,面目全非。

字迹是最好的航线,而戚时的薄唇就如同一叶扁舟。

可这小舟并不总是很稳的。

水流时而轻缓时而却又湍急。

当然,虽然不稳,但绝不偏航,且小舟的力道被把控极佳。

只是激起一圈圈恰到好处的涟漪。

……

不知如此过去多久,祝辞眠终于忍不住,唇瓣微张,小声问戚时:“还…字,字还在吗?”

声线都染上了颤意。

恍惚之间,祝辞眠真的以为戚时是用蜜糖写的字,不然戚时又怎么能这样…

这样意犹未尽,不舍终止。

戚时低低开口,嗓音哑到了极点:“已经没有了。”

可虽然是这样说,他却依然还维持了先前的动作与距离。

又过了两秒,意识到什么,祝辞眠忽然抬起手,蒙住了脸。

密林深处有朵娇花,淡粉色的花瓣随风摇曳,大胆却又脆弱。

戚时注视了很久。

目光一瞬不瞬,像怕惊扰,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直到祝辞眠又疑惑叫了声“戚戚?”,戚时才蓦然回神。

他全身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肩背轮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黢黑眼眸都在神经质般颤动。

戚时能够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大脑就像台脱离控制而超载的机器,已进入彻底的白炽化阶段,迸出晃眼的光。

秋夜是冷的,可戚时此刻在血管里激荡的血液,却热得如同盛夏。

沸腾,而又目标明确。

“眠眠,”戚时忽然开口,真的极难想象出,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理智,竟在此时又沉声对祝辞眠讲出一句,“不要忘记我的手环,你随时都可以选择使用它。”

或许这已经并不是单纯的理智。

这是刻在戚时灵魂里,永远只以祝辞眠至上的本能。

因为理智有溃败之时,但本能却坚毅不倒。

“戚戚你怎么变啰嗦啦!”可祝辞眠只是又小声碎碎念了一句,尾音都像打着卷儿,但并不去回应什么手环。

他才不会那么做。

祝辞眠想,他永远都不会对戚时那么做。

戚时缓缓吐出口气。

终于。

野兽接受了娇花的邀请,与之共舞。

……

恍惚之间,祝辞眠感觉好像下了场雨。

雨滴时而急切汹涌,时而又和缓细润。

疾与缓的频率交错往复,间或还夹杂着落遍每一处的落叶。

落叶的触感是微凉而又润泽的。

可毫无疑问,花蕊是真的太过娇嫩而又脆弱了,每落下的一滴雨,于小花瓣而言都像是磋磨。

……

入夜。

木制地板上的影子微晃,散开光晕。

微微发着颤的细白手指抬起,用力摘掉了那从始至终,都没有释放出丝毫电流的手环。

“咚——”

一声重响,是手环落地的声音。

同时,亦是戚时心中最后那层枷锁,彻底崩塌的声音。

祝辞眠如同水洗般的黑亮眼眸静静凝望戚时,蕴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乃至郑重,想要说的话,都明明白白映在眼睛里了——

我知晓最真实的你,可我爱你,绝不需要你套上枷锁。

你是自由的,而我亦然。

“宝宝,”戚时垂眼深深与祝辞眠对视两秒,他忽然挑起唇,又低头去吻祝辞眠的眼皮,吻他被生理性泪水沾染的湿漉漉睫毛,戚时没有再在手环上执词,只是嗓音沉哑,语气蛊惑而又意有所指般问,“这么勾我?”

祝辞眠闭着眼睛,任由戚时的吻落在他脸上。

还未褪去红晕的两只小耳朵轻轻抖了抖,就又再次蔓上更深的绯色。

可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天亮可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