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甄棠连忙将书册扔在竹椅上,踮着脚,一瘸一拐地往月门前跑去,宋嬷嬷方才进屋重新泡了一壶茶,刚端着走出来,见状立即将茶壶放在竹椅旁边的小桌上,跑过去扶着甄棠的手臂。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可算见到你了。”


甄棠瘸着脚走到兰芝身前,顾不得周围还有其他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将兰芝肩膀处的衣衫浸湿了一片。


兰芝踏入翊王府便被震惊,又跟着周总管一路走到云汀日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甄棠猛然抱了个满怀。


周总管站在一旁躬身行了一礼:“王妃见到了兰芝姑娘,老奴便不打搅您主仆二人叙旧了。”


说完便朝元洛使了个眼神,暗示他同自己一并离开。


兰芝还未从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中缓过来,虽然此前在花溪镇老宅时曾听到过这个称呼,然而此刻却更加令人发懵。


王妃?


这里便是王府?


“怎么了,吓傻了?”甄棠见她没有反应,将她从怀中放开,抹着眼泪问道。


兰芝老实地点了点头:“我…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是公子的人一路……”


“王妃、兰芝姑娘,此处太阳大,咱们进花厅细聊。”宋嬷嬷搀着甄棠的手臂,生怕她站久了脚伤加重,便柔声劝说道。


甄棠连忙点头,扶着宋嬷嬷的手,拉着兰芝一并回到了暖阁。


元洛不是没看到周总管的暗示,他捡起草地上来回翻腾的鲤鱼,看着众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这鱼这么鲜,在下得把鱼送去小厨房。”


周总管急得满头冒汗,一把扯过元洛的手臂:“我的元大人哎,您这段时日陪王妃解闷,殿下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节骨眼上,您还凑什么热闹,您往那边瞅瞅。”


瞅什么?这王府还能出什么花样?


元洛满脸不解,顺着周总管的目光往远处的回廊看去,花藤阴影之下,景昭辰正负手而立,半边身子被藤蔓影子遮挡,出神的看向这边。


他提着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有毛病!”


周总管震惊:“元大人慎言!”


“他和王妃刚返京那晚我便告诫他,身为男人,不能端着脸面,在自己夫人面前,脸面值几个钱?”


“你瞅瞅他那个心神不宁的样子,他这一个多月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动用了不少人,眼下兰芝姑娘已经平安回来了,有什么误会是不能当面说开的?”


元洛同周总管一起站在月门后的阴影中,右手提着鱼,左手来回挥舞,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要我说,直接去集市上买一块尚好的算盘,趁着夜深人静,往王妃床边一扔然后跪上去,王妃让拨出几两就拨出几两,男人嘛,哪有那么多……”


“元大人元大人,老奴陪您去厨房送鱼。”周总管生怕他再胡说,顾不得礼节,扯着元洛的胳膊便往后院厨房位置走去。


元洛不情不愿:“哎哎哎,我要把鱼送到王妃院子的小厨房,我还要给兰芝姑娘赔罪呢。”


兰芝穿了一身浅杏色的夏衫,方才被鲤鱼打中,头发和衣衫上落了黏腥腥的水痕,宋嬷嬷命人在净室备了热水,甄棠又让宋嬷嬷找出几身她还未穿过的夏衣,待兰芝沐浴完,换了新衣衫,整个人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宋嬷嬷看了一眼天色,夏日白昼长,还未到日常晚膳的时辰,但兰芝是云汀日暖的贵客,她询问了一番口味,便以提前准备为由退下了,给二人留下说贴心话的空间。


甄棠像幼时一样,拉着兰芝一起坐在拔步床上,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一番,又把她两条手臂抬起放下,反复数次,终于确定她整个人毫发无损后,用帕子擦掉眼中的泪水:“你知晓吗,我这段时日经常后悔,后悔我把你从家里带出来,让你上了那条船。”


“周总管说,你们从水路返京的途中正巧赶上南方雨季,江河涨了水,我真的很怕因为我的决定让你出事。”


“我们在花溪镇老宅一起长大,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世了,只有你还能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怕,我不能让你因我出岔子。”


兰芝腼腆地笑起来:“大小姐不用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甄棠擦着眼泪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起方才兰芝在月门前说过的话,一把拉过她的手:“按理说,渝州水路通达,你和那位撑船的绿衣女子一起自水路返京,怎会直到今日才回来?”


兰芝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一路都很顺利,为了避免有人追踪,青陌带着我在一处码头上了岸,扮成男子穿着,重新换了一艘船沿着河水北上。”


“因快要到雨季了,那艘船内大多是赶在雨季停航前北上谋生的苦工,本就是深夜,船老大想多捞一些银子,便让人混进了船,其中便有追杀的刺客。”


甄棠忽然想起来了,从墓园回到药庐的第二日,她对景昭辰说要等兰芝一起返京,景昭辰当时告诉她兰芝已经去京城了,青陌曾传信回来,她们从水路离开渝州时有刺客跟随,无法停留,只能一路北上。


竟然在船内遭遇了刺客?


“当时很危险,我和青陌都是假扮男装,船行驶到江水中央才动手,那些人好恐怖、好残忍,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船老大和满船的人都被他们杀了。”兰芝说着,止不住地发抖。


甄棠心中大吃一惊,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她看着兰芝的眼睛:“那你和青陌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和青陌原本藏在最底下的货仓,上层出了事,青陌问我会不会凫水,我告诉她我会,青陌又从货仓中割断一截绳子绑在我身上,告诉我别怕,可是还未等我们俩跳进江水中,那些刺客便冲进了货仓。”


“当时我太害怕了,躲在货堆后面,根本不敢看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砰砰的刀砍声,然后不知怎么,青陌拉着我一起跳进了江水中。”


“我们俩顺着水流飘到下游,被一位放羊的老婆婆救了起来,青陌受了伤,在老婆婆家养了十几日伤,后来公子的人寻了过来…”


甄棠猛地捶了下床板:“他还敢跟我承诺绝对保你平安无事!我看他就是一个骗子!”


兰芝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他?”


“就是你口中的公子,也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


“大小姐,你…你如今真的是王妃?”兰芝仍不敢相信。


甄棠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被爹娘送到京城别院后我才明白,王妃不过是一个虚名,我不过只是一个冲喜的道具。”


兰芝一愣:“那…你喜欢那位王爷吗?”


甄棠沉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可以和离吗?”


这个问题让甄棠陷入了沉默,她不知晓皇家有没有和离这一说,即便是有,那也一定是女方母族足够支持,两方约定,和离后互不相欠。


可她没有。


景昭辰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甄棠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擦掉泪痕,握住兰芝的手:“先不说这些,我们已经离开甄家,并且不会再回去了,眼下我有一个王妃的身份,我想为你消了奴籍,收你为表妹。”


兰芝十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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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这…这使不得啊。”


“怎么使不得,你和我一起长大,你不能永远是奴籍。”


甄棠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前在甄家我没有法子,如今是在京城,我暂时有一个王妃的身份,你又经历此番遭遇,我必须要为你考虑前程。”


“可是,这样是不是就要和大小姐分开了?”兰芝有些不懂,她的前程,不是早就和大小姐绑在一起。


甄棠想告诉兰芝,她并不喜欢这里,以后会想法子离开王府,去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换一种身份重新生活。


江南水乡也好,临海小镇也行,再或者如同那本山域杂记里的高原雪山,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你不愿分开的话,我们就不分开。”甄棠捏着她的鼻子,笑着说道。


二人又聊了许久,不经意间窗外已夜色四起。


宋嬷嬷在外敲响房门:“王妃,兰芝姑娘,元大人过来了,说是要赔罪。”


兰芝茫然:“元大人是谁?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回避,他是殿下的同门师兄,就是钓鱼砸到你的那位公子。”


甄棠拉着兰芝的手下了床榻,穿好鞋子,往外厅走去:“既然他说要赔罪,那就看看他有多少诚意。”


二人走到外厅,元洛应当是回了一趟自己府邸,换了一身浅罗兰色广袖束腰长衫,又整了一下仪容,挥着一柄玉扇。


俨然一副花孔雀开屏的模样。


身后站着两位小厮,一人捧着一个托盘,一个上面是一身浅黄色丝质衣裙,一个上面是整套的玉质头面。


见到甄棠和兰芝,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在下今日不慎污损了兰芝姑娘的衣衫,特意前来赔罪。”


兰芝非常茫然地看着那些东西,摇了摇头:“不用不用,衣裳洗一洗还能穿,这些…太贵重了。”


元洛一听,又问:“下月初,城郊西江有莲花河灯会,姑娘初来京城,在下可为您引路。”


甄棠立即看穿了他的心思,将他连人带物一起推了出去:“不劳元师兄费心了,快走快走。”


“哎呀、我…在下…微臣还未说完呢,届时您喊上您家殿下一起啊。”元洛被小厮推到月门外,踮着脚,往里面高声喊。


待小厮远去,花厅内燃起灯火,元洛转过身朝隐在黑暗中的人叹了口气:“我属实不明白,你们都成婚大半年了,怎么连这种事也要师兄传话?”


“男人,不能端着脸面,就得不要脸。”


元洛见景昭辰不语,挠了挠头,突然怔住:“你和王妃不会至今还未…”


“你该回府了。”


景昭辰扯住他的手臂,将他往门口拖去。





“你确定你未听错?”


长夜已近子时,藏书楼内燃着一盏烛火,景昭辰立在窗前,还在回想刚刚听到的消息。


“老奴确信没有听错。”宋嬷嬷回禀道。


今日快到晚间,王妃与那位兰芝姑娘在房内说些体己话,她端着茶盏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二人隐约的对话声。


那名叫兰芝的姑娘向王妃询问,是否喜欢那位王爷。


王妃没有回应。


紧接着,兰芝又问道——可以和离吗?


王妃依然没有回应。


宋嬷嬷不敢隐瞒,趁着王妃已经安寝,连夜回禀景昭辰。


“知道了,你回去好好照看王妃。”景昭辰面上没有表情,只沉声吩咐。


宋嬷嬷退下了,藏书楼内一片寂静。


一声碎裂,握在掌心中的玉质笔杆裂成数段,刺破掌心,血珠顺着指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