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摇曳而来,站在他面前。
一身肃穆的黑衣,手里捏着一管银色电子烟,正是李玩。
吴研:“你是医生?还是天师?”
“我是殡仪馆入殓师。”
吴研笑笑:“你看,我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入殓,对不对?”
李玩笑笑:“我不是来给你入殓的,是来给吴研入殓的。”
吴研扬了扬手上的名牌:“我就是吴研。”
李玩巧笑嫣然:“陆四爷,你不记得我了吗?”
吴研眯起眼看向她:“哦,原来是李馆长。”
“百年不见了,想不到你还没去往生。”
“百年没见了,李馆长怎么还在做这一行?”
“我不做这一行,谁来超度你?”
烟管中朱砂针飞出,悬在她手边。
吴研笑了:“你这三枚小针,怕是度不了——”
一道金光炸雷一样袭来,戳在吴研胸口,把他戳飞了出去,直直飞回停尸间,被金光柱钉在冰柜墙上。
晏辞站在李玩身边,一身西装,人模狗样。
他冲吴研笑:“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怎么不说完?”
吴研身周炸开青黑色气团:“我说,你们,度不了我!”
浓郁的青黑色缠上钉入他身体的金光柱,金光柱子很快破碎瓦解,吴研掉落下来。
他才刚刚掉落下来,朱砂针和断妄就一起飞了过去,朱砂针迎面入他天突、璇玑、玉堂三处重穴,从身后飞出,一道魂魄也随着那针被带了出来。
吴研的尸体扑通摔在地上。
晏辞点出金光,覆在吴研尸体之上,阻隔陆怀瞳的魂魄再次附身。
陆怀瞳的魂魄刚刚离开宿主,有些虚弱,被断妄趁机一下子斩掉一大坨煞气。
晏辞打了个呵欠:“你这样砍得砍到什么时候去?不如让我来,会快一点。”
金光符文已在他掌心初具雏形。
陆怀瞳突然狂笑起来:“一个殡葬师,一个天师,你们不会真的觉得,你们度得了我吧!?地狱火起,引我魂魄!”
他身上突然起了火,青色的火,火势熊熊,烧得猛烈。
晏辞还是像往常那样,把李玩护在身后,侧头问她:“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是什么,也敢挡在前面?”
晏辞:“我知道是什么的话可能就不敢了。”
“……那是地狱火。”
晏辞竟然,没有听说过。
“你估计不知道,那是阴阳师的东西。”
“阴阳师?我怎么不知道阴阳师会这些东西?”
“日本阴阳师,你了解么?”
“不了解。”
“是咯,我也没那么了解。”
眼看陆怀瞳的魂魄被一点点烧没,晏辞:“能灭么?”
李玩叹息:“灭不了,地狱火,是献祭仪式。看来陆怀瞳是跟谁签订了某种契约,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
“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烧没?”
“反正我没有起其他办法。你要么试试你那万符归一。”
李玩话音未落,金光符咒就大喇喇升起。
“万符归一,天渊水落。”
符咒落下,一股清清凉凉的蓝雾瀑布一样浇灌在陆怀瞳魂魄上。
却被那青色火焰一点点吞噬,变成了更猛烈的火焰。
晏辞不得不按着李玩往后退出不少。
不到一分钟,火势渐小,陆怀瞳的魂魄也消散如烟。
停尸间前,只剩一层金光,罩着吴研的尸体。
李玩脸色凝重,陆怀瞳到底签订了什么样的契约?
是什么样的契约,会让他宁肯舍弃自己苟存了百年的魂魄?
晏辞倒是满不在乎,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走吧李馆长。”
李玩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去哪?”
“怎么?陆怀瞳没了,别的活你也不干了?吴研你不超度了?和居大厦顶楼的千丝还魂阵你不处理了?”
李玩眼前一亮,虽然陆怀瞳的魂魄没了,但是他的尸体还在那千丝还魂阵里啊!
和居大厦。
千丝还魂阵果然还维持着原状。
陆怀瞳的尸体看起来气色红润。
李玩抬手,勾住一根红丝。
红丝是陆怀瞳的血管,摸起来亮亮的,软软的,像牛皮筋。
百年前的片段,像电影一样。
年老力衰的陆怀瞳躺在床上,床边是个同样年老的老妪。
古老但富贵的大宅里死气沉沉,似乎没有其他人。
老妪身上背着个包袱,一副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陆怀瞳颤颤巍巍从床下摸出两锭金子,递给老妪:“走吧,走吧。”
老妪双眼有些发红,蹒蹒跚跚站起来:“少爷,再见……”
陆怀瞳的眼睛时闭时合:“走吧,走吧。”
老妪点点头:“好,我走,我走——”
她并没有走,而是从包袱里抽出条布带,勒在了陆怀瞳脖子上。
“老东西!我在你身边侍奉一生,陪你受尽白眼,陪你在这无人的宅子里受尽孤独,你到死只给我两锭金子!”
陆怀瞳本来就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现在更是命如风中参和,随时会断。
他的舌头几乎都从嘴里挤了出来,眼球也开始突出。
房门突然大开。
老妪停下了了手,缓缓转头。
门外进来个人,白面红唇,白衣红带,头发散着,头上戴着顶高高的帽子,双手揣在袖子里。
老妪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愣住了。
白面人冲她微笑:“要么拿着金子走,要么死。”
老妪走得很快。
陆怀瞳来了精神,枯槁的手臂朝白面人伸出来:“你……你终于来了……”
白面人的声音尖尖细细:“你终于快死了。”
“我……我们的契约还算数么?”
“当然算数,我还担心你会反悔呢。毕竟——那些可是你的亲哥哥的骨肉心血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陆家人太傻,不明白这个道理……”
陆怀瞳身上的活人气一点点淡去,伸出的手塌回床铺之上,瞳孔逐渐扩散。
白面人走到床边,声音突然变得粗重凄厉:“陆怀瞳!我且问你!你可愿以自身为阵,让渡一百条幽魂给我,助我破开那六象锁煞阵!?”
陆怀瞳点头:“我……我愿意……”
白面人的手附上他的双眼,满身袍带飞舞:“走吧,我以阴阳师的名义与你达成契约,阵破之日,就是你永生之时!”
……
李玩松开那红丝时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
溯回百年前的片段,果然消耗有些大。
不过李玩这回没再掏安神香出来抽,她的头一点也不痛。
晏辞一直在她身后,向她输送灵力。
晏辞看她移开手指,也放下手:“怎么样,看到些什么?”
“陆怀瞳的确与阴阳师签订了契约。”
“什么契约?”
“他让渡一百条幽魂,助那阴阳师破六气锁煞阵,阴阳师帮他获得永生。他驱散自己的魂魄,或许是因为,他就是那第一百条魂魄。
“六气锁煞阵可以镇压活人,镇压人数无上限。一旦阵破,怨鬼四出,麻烦就大了。这阵在哪?”
是啊,阵在哪呢?
百年前的事了,要去哪里找?
六气锁煞阵……茅山……陆家和茅山向来交好……陆家四少中,陆怀瞳从商,其余三个都于战乱中守城而死……
细碎的事件连缀在一起,李玩心中突然有些明朗起来,又想起了阴阳师的话:“毕竟——那些可是你的亲哥哥的骨肉心血啊!”
她一把拉住晏辞:“走,回殡仪馆,查查陆家!”
奈何殡仪馆,停尸间内。
晏辞和李玩站在停尸床前,静静听停停说话。
停停正在朗读《越城志》中的一段记载:“1935年,福城沦陷,南方大乱,日军压境越城,援兵不至。陆家四少,茅山张君王君,以奇方异术,共于城外屠戮日军千人,守越城安宁。然,陆家四少,除陆四逃出生天,皆丧命牺牲,此为大义。”
晏辞:“陆家四少,张君王君,他们用的异术难道是——”
李玩:“是六气锁煞阵。”
停停:“还有一个信息,你们可能会感兴趣。陆家丁薄,只有长子陆怀锦,育有一儿,血脉绵延直到今天。陆怀锦的重孙女,就在越城。”
李玩眼睛一亮:“谁?”
“不寐酒吧的老板,陆离爻。还有,我做了地图交叉比对,不寐酒吧如今的位置,可能就是当年陆家在城外结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