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还在上学，大部分时候并不在殡仪馆。
比如今天。
他正站在大体老师前面，背着手凝视着那具血管被完全剥离的尸体。
那是刘瑛的尸体。
刘瑛的尸体被完整剥离了血管，越城大学特意联系了警局和死者家属，把尸体要过来做了大体老师。
小满就在欣赏这具尸体。
这当然是一具很漂亮很完美的尸体，完全剥离的血管和尸体背对背分别在两个玻璃展柜里进行展示。
血管和尸体是错开些距离摆放的，无论站在哪一侧，都可以从玻璃上看到另一边的倒影。
红宝石一样的血管，绢纸一样的尸体皮肤。
“是艺术品，是最顶级的展品。”
有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碎花长裙，突然出现在小满身后。
小满没有动，还是背着手看着展柜。
女孩站在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背起手看向展柜：“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没有想好。”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李玩么？”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是为什么？”
“因为晏辞。”
“晏辞？”女孩有些费解：“可我们已经确定了，他根本无足轻重。”
“我记得，我只是不想等我离开之后，晏辞还待在老师身边。”
“啊，我明白了，”女孩笑笑：“你嫉妒晏辞。”
小满瞥了一眼女孩：“你现在说话变得很难听了。”
“我只是开始学着说些真话。”
小满不说话了。
晏辞那种人，无论做人还是做神，就是很容易惹人嫉妒。
他很有天赋，那么多小仙，那么多人，那么多鬼和妖怪，都想要拜李玩为师。
可李玩，偏偏看上了晏辞。
一眼，就看上了躺在诛魔台上的快要死掉的晏辞。
晏辞是她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
小满每天都能看见晏辞跟在李玩屁股后面，在满天星宿之间穿行。
女孩开始绕着大体老师参观：“你嫉妒他，是因为李玩。”你她站在玻璃展柜对面看小满：“你喜欢李玩。你这个变态。”
“我喜欢李玩。我不是变态。”
“你在上界的时候，她根本都没有见过你吧？而且——她比你大多少？九百岁？你喜欢的是一个根本不认识你，还比你打出来几个朝代的神仙，这还不是变态？”
“你如果在上界见过李玩，你也会喜欢她的。”
“我是直女，我倒是有可能会喜欢晏辞。”
门打开，飘进来两个身影。
晏辞笑嘻嘻的看着那女孩：“不是有可能，是一定。”
李玩板着脸看着那女孩：“是绝对不可能。”
晏辞：“怎么？你不允许其他人喜欢我？对我的占有欲就这么强？”
李玩：“闭嘴。”
小满转过身，脸上又是一副乖乖学生崽的表情：“老师，你怎么来了？”
女孩走到李玩面前：“你就是李玩？”
李玩打量着她：“你是小满的女朋友？”
小满摇摇头：“不是的，老师。”
“不是女朋友，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约会？”
“这不是约会，没有人会在尸体面前约会。我们只是同学，一起学习参观。”
晏辞绕到女孩身边闻了闻，笑笑：“原来你的同学不是人啊。”
女孩也笑笑：“我错了。”
“是么？”
“你长得很好看，但是说的话很不好听，我不会喜欢你的。”
“是么？”晏辞轻叹：“那是因为我最近也在学着讲真话。”
女孩笑得很开心：“你们偷听我们说话。”
小满一下子不开心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老师，你们……”
晏辞：“那个蛇妖来找过我们。他告诉我们，是你让他来找我们的。”
李玩凝视着小满：“你可以解释。”
晏辞轻叹：“听到了吗，你可以解释。你找人来要我的命，她却说你可以解释。你有什么好嫉妒我的？我嫉妒你才对吧？”
李玩的眼神还是落在小满身上：“你认识我。几百年前，就认识我。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靠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满脸上那种懵懵懂懂的稚嫩表情一下子褪去，双眼一下子变得颇有些阴森起来：“我是为了拯救你，只有我，可以拯救你。”
“你说什么？”
小满冷笑：“你不记得所有事了，你不记得晏辞，也不记得你自己。”
“我不记得了，你可以讲给我听。”
“没有用的，你是神仙，失去了神识，如果找不回神识，就算我讲给你听，最多到明天，你也会全部忘记的。”
“我是……神仙？”
“你是钟馗——”小满看看晏辞：“他的师尊，就是你。”
李玩震惊。
小满继续道：“当年，你因为伪神计划，斩杀渡厄，天罚降下，你坠入冥界，流散阴阳缝，撞上了唐离的一缕幽魂，继承她的记忆，她的部分能力，才被楚湘捡回了特管局。”
“楚湘……他也一直知道这些？”
“他是个老狐狸精，什么事不知道？”
李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过去，竟原来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她看着晏辞。
晏辞也在看她，她突然觉得，晏辞变得很熟悉，有一些残影，从她模糊枯萎的记忆深处淡出，跟晏辞的样子一点点重叠。
她听到有些叫她师尊，听到天雷滚滚而下。
她开始头痛，扶住了玻璃展柜。
晏辞扶住了她，看向小满：“你知道的不少，可你不是神仙，你到底是什么？”
“老师，你当年因伪神计划而坠入冥界。”小满笑笑：“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伪神计划。你们以为伪神计划流产失败，但其实没有，伪神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只差最后一步，只差那十万生魂。老师，你救了那十万生魂，却毁掉了我们。”
晏辞皱皱眉：“你们？”
小满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对，我们——我，还有我们，我们是伪神计划里活下来的实验品。我们是有神力的人。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