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至今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身上的压迫感消失,禁锢被解除,某一刻像是世界的声音重新回到了耳中。
之前还想对她实施暴行的那群人此时正瘫在地上,发出哀嚎。
如同没电的机器长久放置后第一次重启,她动作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扭伤、擦伤,但骨头没断,而且……
她不需要去买避孕药和阻断药了,事实上,她也没钱去买。
林疏桐知道自己这个反应不太正常。
心脏某处似乎传来隐秘的、被啃噬一样的钝痛,她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如同拍去身上沾染的灰尘。
这才有功夫打量发生了什么。
阴暗狭窄的巷子里,此时只有她与另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站立。
月色稍稍明亮些许,吝啬地投下一缕冷白的光。
在十三岁的林疏桐眼里,对方高大、魁梧,下半张脸似乎被浓密的络腮胡覆盖,像个从童话世界里走出的巨人。
张了张嘴,只有微弱的气声从喉咙里划过。
她把那句“谢谢”咽下去。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
像是这件事对他来讲不值一提。
林疏桐找到散落的酒瓶,有些还没打开,有的喝了一半,酒液撒了一地。
她一个个拾起。
冰冷坚硬的玻璃硌在手心里,女孩动作不知何时停住了。
从手指、到手臂,连同她整个人,逐渐发出细微的颤抖。
喉咙里咕噜着闷响,林疏桐眨眨眼。
她望着瘫在地上不停抽气的那些畜生。
……退让,原来并不是万能的啊。
只懂得后退,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
眼睫垂下,她攥紧了手里的酒瓶。
良久。
她一步步走到最开始扭她手臂的人面前,细瘦的胳膊带动酒瓶,在空气里划过风声——
“砰哐!”
玻璃击打在头骨上发出闷响,碎片与酒液飞溅,在暗淡的月光下却闪亮如宝石。
随瓶身裂纹蔓延开细碎的“喀啦”声。
她看了一眼,冷漠地把剩余半截瓶身砸在那人脸旁——
“啪!”
身后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林疏桐攥住另一个瓶子,转头扑上去!
“嗬嗬”是她喉咙里挣扎着要发出声音。
她一拳又一拳,毫无章法,但带着不要命的狠劲。
手下的人像是被吓到了,又或是被打蒙了,只顾着蜷缩后退。
“啊……”声带似乎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开始跟随主人的意志震颤。
“啊!”拳头不停,她终于能喊出声。
“啊——”她像个兽类一样嘶嚎、咆哮,带着满腔愤怒和被埋藏得很深、很深的委屈。
那时候的林疏桐看起来疯了一样。
四周的抽气声不知何时停了。
有人轻轻捏住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还在不住颤抖,红肿破皮的指关节渗出暗红色液体,随动作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蛮干,毫无章法,乱七八糟。”那人说道。
男人的嗓子像是被火烧过,粗粝暗哑,只听声音会让人联想到黑暗里蛰伏的怪兽。
可这个人救了自己。
原本离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显然已经看了一会儿。
林疏桐没有挣扎。
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在她耳垂下方一指半处,沿下颌骨边缘慢慢滑向后颈两侧,“记住这个位置,在对方压力感受器上施加恰当力道就够了。”
他“啧”了一声,似是很嫌弃她这幅狼狈模样,“不要像个发疯的猫崽子一样乱咬。”
他捏着林疏桐后颈晃了晃,就像在拎住不服管教的流浪猫,“明白了吗?”
“……我还想学点别的。”她沙哑着嗓子得寸进尺。
“呵。”巨人笑起来也像是某种凶恶的威胁,“回家去吧,小朋友。”
动作间,女孩颈上红绳从扯破的领口中滑落,半圆形的鱼形石佩在昏暗月华下反射出细弱的光。
照亮了一边锁骨处的红色小痣。
黑暗里,男人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
片刻后,他声音如常地把人提起来,轻轻推了一把,“回家去。”
真是个脾气古怪,又有点温柔的巨人,林疏桐想。
……
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里,见傅惊鸿回来,夏知晓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想了一会儿,她犹豫着开口:“傅先生,要不要派人去把林总监找回来?”
夏知晓其实是不想开这个口的。
她巴不得林疏桐被雨淋死,一了百了。
但凡事就怕意外。
现在难得林疏桐答应了不分割财产就离婚,她不希望这中间再出现什么变故。
早一天签字,她也能早一天安心。
思及此,她继续劝说,也是给傅惊鸿一个台阶:“林总监现在一个人应该也冷静下来了,先把人找回来,有什么话大家可以慢慢谈。”
看了她一眼,傅惊鸿语气冷嘲:“那是你不了解林疏桐,如果她不愿意,没人能让她离开墓园。”
攥了下掌心,夏知晓轻声道:“总要派人去看一眼的,是不是,傅先生?”
只有确定了林疏桐的位置,她才能安心。
“她想害你,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年轻女人垂下眼,露出不好意思地温柔浅笑。
“算了,我去打个电话。”傅惊鸿走到门外,联系司机去墓园看一眼。
在他想来,林疏桐肯定还在那里,不会挪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