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弦果然想办法弄来了一剂药。
苦涩的药汁极为浓稠,几乎凝成了半流体状态,散发着可怕的浓烈气息,很能震慑人心。
药还是用先前熬粥的砂钵熬出来的,从今以后也煎不了其他东西了——苦味都浸到底了。
“……”
我心道,容初弦就不能想点正经丸药,一定要弄出这么可怖的东西来吗?
虽然闻着其中有湿婆娑的气味,倒是正经用来退热的,很对症。
我不是怕喝药的人,从小到大也喝惯了这类汤剂,这时候都微蹙了眉,颇为忌惮,换成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更苦了。
但没办法,不分成小口喝,那药浓的几乎咽不下去。
满口苦涩药香,舌尖中的涩意逼得我眼中都淌出些雾气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将药碗往旁边一放,对着容初弦道:“水。”
容初弦也的确很及时地喂了水过来,里面似乎泡了某种花叶,带着清香。略微的甘甜在汤药对比下都成了沁甜滋润,用来清口倒是很不错。
我咽了一口水下去,此时容初弦又递给我一块蜂蜜绞出来的小块的糖,我也一下含进去了,总算压下了那股不断从舌尖中蔓延出来的苦意。
味觉很迟钝,我也没什么胃口,但这一块甜滋滋的糖如同甘霖一般来的很是及时,让我含在口中翻来覆去地咬。
也不知道容初弦是怎么“合理”地弄到这种蜂蜜糖的——药和糖都能弄出来,在这种小事情上,容初弦的“能力”似乎百试百灵,为什么偏偏离开这里这件事就是不行?
我一边想着,一边咬碎了糖的边角,脸颊在动作间微鼓起来。
还是我忽略了什么?
或许这秘境就是有意志要阻拦我们的,当然不能那么轻松地出去——
“阿慈。”
容初弦站在一旁,声音当中,带有几分犹豫:“还有一点药……也喝掉?”
我:“。”
那碗药的确熬出来太难喝了,我方才还剩了个底在那,不算多,此时却有些心虚,和容初弦商量:“就那一口,不喝也不妨事。”
“我都漱过口,在吃糖了。”我含糊地吐出一点舌尖的蜂蜜糖给他看,“再来一回多麻烦?”
容初弦的金眸略微深了一些。
“不麻烦。”容初弦说,“我再给你拿一份糖就是——喝少了分量要是影响药效,半夜再烧起来怎么办?”
“……”死板。
我喝过的药比你喝过的水还多,我能不知道那一口两口的影不影响吗?
“哦。”
我慢吞吞咬碎了糖咽下去,装作要取药的模样,实际上呷过水清口,身手无比敏捷地往被褥中一躲。
躺下来了。
再一滚,就瞬间滚去了床铺的里侧,已经靠着墙面了。
“药效突然上来了……好困,我要睡了,哥哥。”
我打着“哈欠”道。
容初弦:“……”
容初弦大抵也是没见过我耍无赖的样子,有些怔愣,又很无奈地道,“阿慈,不可——”
面颊往柔软的羽枕处一靠,我闭上眼,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口中含糊地道,“困……”
就算是平日入睡,速度也没有如此神速的,更不必提现在还不是我入眠的时间段了,因此这段演技绝不算高明的。
容初弦分明知道我是装的——不知为何也那么配合。在床头来回地走了两步
(<a href=".co)(com), 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发现叫不醒装睡的人。只听见他似是很无奈地叹息一声,也渐渐安静下来。</p>
容初弦当然清楚。但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睫羽轻颤着,好似很虚弱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更重的话,更不必提强硬地把药灌进去了。
阿慈好像真的很累。
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休息……
容初弦低下头。
他多注意一下就好了,只剩下那一点,应当不至于影响太大罢。
*
一开始我是装的。
但热症导致的虚弱,哪怕只是合着眼,在旁边无比安静、又有容初弦遮着光的情况下,我竟当真睡过去了。
醒来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被褥当中很“暖和”,虽然是被我发热的体温熨出来的。
我刚茫然地睁开了一会眼,慢吞吞想从床榻上爬起来时,就发现隐约立在床边的人影有了动静——
我:“!”
“阿慈,”那道黑影说,“要喝水?还有哪里难受吗?”
他递了温水过来,掌心又覆盖在我额上,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有些退热了。”
我其实并不想喝水,但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接过了茶杯润唇,才终于辨明了现在的情况。
“……容初弦?”
“嗯?”
“你一夜没睡么?”我有些混乱。
容初弦语气很平静:“不想睡。”
“……你不想睡,坐在我床头看什么。”我干巴巴地开口,“半夜吓人?”
说是这么说,倒是对容初弦的行动也明白几分,毕竟容初弦也没变态到自己不睡光偷窥别人的地步。
“没有。怕你再烧起来,或还有哪处不舒服。”容初弦拧着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唇角微抽了抽。总觉得容初弦的态度未免太过严阵以待了——一点小病,不知道还以为容初弦给我守上灵了。
我刚想开口,让容初弦不必在意,好好歇息就是,突然感觉到他牵住了我的手。
十指交缠,我有些别扭地想要收回时,听见容初弦好似有些低落的声音:“我只能‘弄’到药,‘弄’不到人。”
“你昏睡过去的时候……我很害怕。想要是有医师能来给你看病就好了,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心想事成”的能力的限制,的确太大了一些。
“或者要是能离开这里——就能给你找最好的医师看病了,也不用喝那样来历不明的药。”容初弦略微抿了抿唇,他一贯冷冽的神情当中,难得出现了一丝焦躁情绪。
非常罕见的躁动,是我和容初弦相处以来,很少在他脸上见到的,毕竟似乎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适应下去。
“对不起。”容初弦轻声说。
“给我道歉做什么?”
我几乎有些想要调笑容初弦了,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现在倒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显得积极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在不见烛光、月色的黯淡夜晚当中,我忽然怔了怔。
……对。
现在的容初弦,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离开这里。
从之前的那些“测验”当中,我能发现容初弦心底越需求实现的事,才越可能出现在现世当中。那这样强大的外驱动力,是不是也能……
我脑海当中浮现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念头。
我曾经想过,不想再欺
骗容初弦了。但此时, 这种欺骗反而成为了一种更精准有效的手段。
在秘境当中日复一日地消磨下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待在这里越久,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我必须要用一剂狠药,才能打破现在的平衡。
为了我们两个都能从这破秘境中出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对容初弦公平吗。
一次又一次叠加的欺骗——
我的眼睫轻微地颤了颤。
“……容初弦。”我说,“你别坐着了,躺下来睡一会。”
容初弦皱眉:“你不舒服,这样不行……”
“你抱着我睡罢。”我忽然开口,带着一点随意懒散的笑意,“这样不是随时能感觉到我身上温度的变化,总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一会额头要好吧?”
容初弦顿了顿。
好像是。
“还是你嫌弃我身上有病气,会过给你么?”我垂下眼,抿了抿唇,显得有些可怜的委屈:“没关系。人之常情,也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离我远一点好了,这风寒热症本来也就是会传染的……”
“没有!”容初弦有些急促地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会嫌弃你,也不想远离你,被传染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难受……”
“不会难受。”我轻声说,“来么?”
这下容初弦没说话了。只是床边传来窸窸窣窣地解开外衫、布料翻飞的声音。
容初弦一开始还很拘谨,就端端正正地躺在一边。我懒得和容初弦拉扯那么多,直接一下滚进他怀中,提醒:“就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抱着我。
容初弦:“嗯。”
我感受到手臂搭上来,很轻地将我拢进怀里,耳垂略微有些发烫,但还是闭上了眼,强装镇定地入睡。
只有这样,才能让容初弦迅速而清晰地体会到……我的病情在“加重”。
实在是心怀恶念。满肚子的坏水。
我还是做出了决定。
从一开始我就欺骗了容初弦,到现在关系越来越错综复杂,情况不受控制。在本就是错误的荒谬前提下,再欺骗容初弦一次,达成目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抉择了。
我原只想保命,再不济就是利用容初弦勘破这个秘境,并无欺骗感情的念头。只是现在的发展也远超我预料——竟然到了要利用容初弦对我的关心同情的卑劣地步,强行刺激他。
并非我愿,但要能离开,我总该承担代价。
我闭着眼想到。
要是容初弦动手,我尽量……不还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坏心眼猫猫
但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猫好人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