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44 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邰谙窈被问得一懵。

她全然不理解话题是怎么扯到陈远川身上的。

但她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时瑾初微妙的语气,她觉得一言难尽,也觉得些许意外:

“表哥还未成亲?”

她记得舅母第一次来宫中探望时,就和她提起过想让陈远川成亲一事。

话音甫落,邰谙窈就觉得腰肢被人扣住,她腰酸乏得紧,被这么一扣,忍不住地轻嘶了一声,某人不满的声音传来:

“叫这么亲近作甚。”

邰谙窈噎住。

她不叫陈远川表哥,那要叫什么?难道还要学他叫陈少卿么?

她推搡了时瑾初一下,嗓音透着些许事后的闷意:“您讲点道理。”

时瑾初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

邰谙窈乏得不行,也懒得搭理他,翻个身继续睡去,某人还在问她:“此番南巡,旧地重游,杳杳会不会也生出些旧情来?”

邰谙窈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

偏某人要拿开她的手,她浑身疲倦,眼都懒得睁,话音也有点恼了:

“您想赐婚便赐婚,和舅舅商量便是了,我又不是他长辈,您总问我作甚!”

某人得了满意的答案,替她揉了揉腰肢,慢条斯理道:“朕随意问问。”

邰谙窈扯唇,半点不信他。

她困乏得不行,意识渐渐涣散,根本没听清时瑾初说了什么。

待清醒后,邰谙窈夜间的记忆渐渐回拢,她轻蹙了下黛眉,招来绥锦:

“表哥还未定下婚约?”

绥锦被问住,顿了顿,她才摇头:“奴婢不曾听说此事。”

陈家一直是由绥锦联系的,她都没听说消息,看来陈远川的确没有定亲。

绥锦迟疑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邰谙窈纠结了下,低声将昨晚时瑾初的话告诉了绥锦,绥锦悻悻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帝王猜疑可不是什么好事。

赐婚一事好像不了了之。

时瑾初也没再提起过,邰谙窈忙于准备南巡一事,也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南巡伴驾的名单也出来了。

周修容赫然在名单上,除了她之外,邰谙窈也挑选了几个平日安分守己的妃嫔伴驾。

这宫中女子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就再没出过宫,和她们相比,邰谙窈只在宫中待了

三年,都觉得闷得慌,遑论她们呢?

小公主染了风寒,杜妃根本没心情去什么南巡,她本也有协理六宫的权利,邰谙窈肯定是要伴驾南巡的,邰谙窈索性让她留在了宫中。

南巡准备出发那日,邰谙窈瞧见张德恭将养心殿的鹦鹉拎了出来,她愕然:

“皇上要把白主子带着一起南巡?”

时瑾初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很快,他若无其事道:“一只鸟,不费

什么事。”

邰谙窈狐疑地扫了眼时瑾初,她语气不明:

“皇上待白主子真是看重。”

这满宫的妃嫔没见他记住几个,一只鸟倒是让他心心念念惦记着。

邰谙窈都觉得纳闷,她怀疑的眼神一路上时不时地觑向时瑾初,将时瑾初看得不自在:

“怎么了?”

邰谙窈轻眯了下眼眸,仿若不经意间道:“听闻皇上是七年前从宫外回来后,才养了白主子,也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百忙中也得抽空喂养白主子?”

邰谙窈可是记得那一年朝中可不太平,她弯着眼眸,声音很轻道:

“莫不是睹物思人?”

时瑾初勾住了鸟笼,闻言,他动作蓦然顿了一下,他偏头朝邰谙窈望了眼:

“谁知道呢。”

他说得意味深长,但邰谙窈只觉得他敷衍,她轻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时瑾初。

她说时瑾初是睹物思人,实际上,自己都不信这番话。

时瑾初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要是真的看上谁家姑娘,邰谙窈觉得,即便对方是有妇之夫,时瑾初也不见得会收手。

邰谙窈掀开提花帘,朝外看去,她和时瑾初同乘銮驾,四周都是禁军把守森严,她朝外看去,即将路过坊市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她了然,圣驾出行,走的是官道,自然不会有人敢冒犯,她恹恹地松下提花帘。

话说,人人都言京城繁华,偏她在京城待了三年,却不曾逛过京城。

时瑾初看出了什么,他握住了她的手:

“待此行回来时,也将要年底,彼时京城满城都是孔明灯,将夜色都照得通明,那时朕再带你出来。”

邰谙窈心动,但口头矜持:“臣妾才没那么贪玩。”

言不由衷,让时瑾初听得低头勾了下唇角。

时瑾初简单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不能叫皇后娘娘勉强。”

邰谙窈脸都红

了,她恼瞪时瑾初,给她一个台阶下又能如何?

时瑾初也不改口。

邰谙窈气了半晌,最终也不好意思再反悔,只能郁闷地咽下这口气。

出了京城后,南巡一路途径历城、梧州,转道江南,再入衢州,一路上邰谙窈看得眼花缭乱,压根不记得时瑾初逗弄她一事。

眼见将要到了衢州,邰谙窈心底居然生出些许紧张,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邰谙窈虽久居闺阁,但对衢州还算了解,隐隐记得衢州是有一座行宫的。

好像是数年前,陈远川告诉过她这件事。

彼时,她和陈远川、以及表姐一行到秋明寺上香,后归家时落雨,本想找个地方落脚等雨停下再走,但陈远川拦住了二人,言明那处距离行宫不远,未免惊扰贵人,还是早些归家得好。

衢州时常有梅雨,却很少落得那么凶狠,邰谙窈记得那一场雨后,她回到陈家就狠狠地病了一场。

时隔月余才彻底养好。

想起那时,邰谙窈也觉得恍惚,那时当真稍有些风吹雨打,她就受不住地要病重。

回过神,邰谙窈意识到什么,她惊讶:

“数年前,皇上是不是来过衢州?”

能住进行宫,且被陈远川称之为贵人的,好像天底下也没几个人。

时瑾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邰谙窈身上:“杳杳怎么知道?”

也许是马车有点颠簸,也许是被人不经意间碰到,发出轻轻地一声闷响,让人蓦然回神,才没叫杯盏落地。

邰谙窈扫了眼被时瑾初握住的杯盏,有些纳闷时瑾初的反应,她三言两语将当时的事情说出来:

“能被称之为贵人的,也只有皇上了。”

便是其他皇亲国戚路过衢州,也不至于住进行宫去。

时瑾初眉眼情绪仿若没变,却是扣住了杯盏,他问:“你是说,你那时病了?”

邰谙窈轻轻点头,她耷拉下眼眸,不甚在意道:

“岂止?那阵雨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说得不算夸张,她病后,陈远川后来也觉得后悔,一度说过早知道,宁扰了贵人,也该停下去躲雨。

时瑾初沉默了许久,没能说话。

他当时回了京城,却也是留下人找过她,却没找到符合的人选。

若是她病了,数月不曾出府,平日又深居浅出,不曾和外人相熟,那么,找不到她好像是情理之中

许是那年事情太多,时瑾初的记忆也尚算清楚,他回京那日,路上的泥泞都尚未干涸,车轱辘压在地上,溅起了不少泥水。

机缘巧合,或者说是命运捉弄。

但凡她那日来了行宫避雨,许是他早和她相识。

又或者她不曾病重,他也早就找到她。

但偏偏都没有。

时瑾初也不由得去想,便是他在那时找到她了,二人间的结局会是如今这番模样么?

那时,他忙于朝政,后宫都去得少,便是再看重她,也不可能常去后宫看她。

时间一久,初见时再是惊艳,或许也会逐渐得习以为常。

她恰是体弱,那一年又逢选秀,皇后又诞下嫡子,他便是少去后宫,也知晓那段时间后宫一点也不安宁。

她岂能受得了?

偏是他数年不曾找到人,才叫他一直惦记着,要放弃时,人又机缘巧合地出现在他跟前。

时瑾初太了解自己了,或者说世人都是如此——都不会珍视轻而易举得到的人或物。

邰谙窈入宫时,恰是他大权在握时,也是朝中安稳时,于是他能腾出更多时间和心神落在她身上。

邰谙窈见他许久没说话,不由得纳闷:

“皇上在想什么?”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她,轻描淡写道:“朕在想,或许一切都是恰好。”

邰谙窈听得稀里糊涂。

时瑾初也不肯和她解释,队伍停了下来,张德恭的声音传来:

“皇上,娘娘,行宫到了。”

时瑾初先下了马车,再转身接了女子下来,衢州官员看得一阵愕然,待看清女子时,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暖阳落在女子身上,她轻偏头,黛眉不适地轻蹙,她朝这边瞥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饶是如此,也衬得行宫前的木槿花黯然失色。

她穿着一袭披金的胭脂色鸳鸯锦缎,格外矜贵,也格外耀眼。

不待众人看清,一柄八骨油纸伞将人彻底遮挡住,也将众人视线遮挡住,众人蓦然回神。

邰谙窈被时瑾初牵着走,她被伞面遮得严实,进了行宫后,才发觉这行宫甚大,但比不得皇宫。

京城分内城和外城,而皇宫占了内城大半面积,用脚去量的话,许是要走上一日。

见时瑾初一直没放手,她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被嬷嬷抱着的启儿,时瑾初淡淡地提醒她:“看路。”

见启儿不哭不闹,

邰谙窈才收回视线,她不解地问:

“臣妾住在何处?”

她于外人前,惯来是有分寸的。

时瑾初尚未说话,就听张德恭忙不迭道:“皇上安排了您和皇上同住,娘娘的行李都已经搬去兴庆宫了。”

话音甫落,时瑾初就解释道:

“如今恰是六月,兴庆宫最是承凉,朕是怕你受不住热。”

这番解释,只能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哦”了一声。

某人像是些许不自在,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都紧了些许,将人匆匆送到兴庆宫,他撂下一句“好好休息,朕还有事”就匆匆离开。

绥锦没忍住低笑了声:

“娘娘真是促狭。”

邰谙窈否认:“明明是他不打自招,我何时说话了。”

她环视了四周,时瑾初有一点说得不错,这兴庆宫的确凉快,内殿铺着玉石,珠帘挂在窗前,隐隐能听见外间的水声,好不惬意。

邰谙窈忽然朝外间的一个方向看去,绥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处仿佛有座山,绥锦顿了下,她才摇了摇头:

“没想到,奴婢和娘娘还会回来。”

邰谙窈也安静下来。

是啊,从衢州回京城时,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永远能记得她收到京城来信时的心情。

那一刻,所有的期待都戛然而止,心底仿佛破了个洞,无尽的凉意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