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行宫位于衢州城东,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中有寺庙,在衢州城远近闻名。
如今恰是六月,桃花芳菲尽数飘零,行宫内廊桥流水,庭院宽阔,随意一处都是难得美景,但再是好看,待得久了,也会觉得腻味。
兴庆宫内,邰谙窈觉得些许无聊,绥锦或许察觉什么,一边替娘娘摇着圆扇,一边低声提议:
“娘娘不若召夫人来说说话?”
绥锦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指陈夫人。
邰谙窈提不起什么兴趣,她乏闷道:“道是出来散心,不过是到了另一处的皇宫罢了。”
南巡不是简单游玩,邰谙窈白日中时常是见不到时瑾初。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殿内主仆几人朝外看去,不消一会儿,就见周修容兴致冲冲地进来,邰谙窈不解:
“这是怎么了?”
绥锦忙去准备茶点,周修容摆手拦住绥锦,快声道:“我听说,行宫后有一片林场,臣妾正要骑马去,娘娘整日待在殿内无聊,不若一起?”
骑马?
邰谙窈脸色稍变,当初在围场险些丧命马下一事带给她的阴影还没有彻底消去,她皱眉摇头:
“我骑术不精,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话落,邰谙窈也不由得纳闷道:“你胆子也真是大。”
周修容知道她在说什么,轻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
“受伤一次,就再不敢碰马,岂不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邰谙窈承认她说得没错,但依旧对骑马提不起什么兴趣。
周修容只能失望而归。
时瑾初傍晚时回来得到消息,他思忖了片刻:
“行宫内有一处温泉,杳杳不想骑马,也可去泡温泉。”
邰谙窈兴致不高,皇宫也有一处宫殿引活水温泉而造成,于她而言,泡温泉不是什么稀奇事。
见状,时瑾初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翌日清晨,邰谙窈醒来时,见时瑾初居然还未离开,不由得愕然:“今日皇上不忙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青丝顺滑地披散在肩头,绥锦和秋鸣忙忙上前替她梳妆,时瑾初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看着这一幕:
“忙,但不急于一时。”
邰谙窈不解,但也懒得管他。
只不过梳妆后,她瞧着自己的装扮,满脑子不解,杏眸中皆是狐疑:“
这是要做什么?”
她穿了身简单的青色襦裙,发髻被一支玉簪拢起,配上些许额饰,相较于往日的装扮,甚是朴素,她从铜镜中看时瑾初,这才发现,时瑾初也穿的一身便装。
邰谙窈脑海中闪过什么,就见时瑾初漫不经心地颔首:
“不是待得无聊?”
邰谙窈眸子一亮,脸上都染了绯红,立时欢喜,人也变得格外积极,忙声催促:“皇上怎么不早叫
起我,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时瑾初摇头,她惯来惫懒,此般还是他在勤政殿忙碌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才见她有清醒的迹象。
马车早等在行宫外,一群禁军也做便装打扮,仿若只是寻常护卫。
待上了马车,邰谙窈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时瑾初今日放下政务,也只是要陪女子出来,没什么目的地,但在女子问话时,他忽然刚到衢州时,女子和他说过的话,他淡淡道:
“杳杳不是说,这附近有一座寺庙,很是灵验?”
邰谙窈意外,没有想到时瑾初还信这些。
但她也没什么意见,马车一路顺着秋明寺而去,她心底想着到时给启儿求一副平安符也是好。
在她走神时,时瑾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朕也想走一番杳杳曾在衢州时走过的路。”
许是从中就能窥探些许女子往日的生活。
邰谙窈蓦然回神,她抬头望向时瑾初,他话音淡淡,好似只是在说一番寻常的话,邰谙窈没忍住地低垂眼眸。
她不经意间拂过耳垂,指腹和那处肌肤轻擦过,摸到一阵温热,她瓮声瓮气道:
“我常年待在府中,所见所闻也不过那三分地界,无聊至极,许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有人回应她:“不会。”
时瑾初垂下视线,和她对望,眸色淡,眼神却些许深,让邰谙窈刹那间就得了答案——不会无聊,也不会失望。
邰谙窈倏地失声,她咬唇转过头,不敢和时瑾初对望。
马车一路到了秋明寺。
他们做寻常人家打扮,自不会做清场一行为,秋明寺和往年好像没什么区别,秋明寺附近种了一片枫树,八九月时漫红一片,煞是好看,不少人会选择八九月前来上香。
邰谙窈往日总是安静,今日难得说了许多话:
“年少时,舅母常在中
秋前带表姐和表哥来上香,那时我病重,不得出府门,后来表姐回去后特意作了一幅画送于我。”
表姐希望她能一解苦闷,却不知那副画让邰谙窈愈发也想出来走走。
她在陈府中住的是客房,院落中只有一棵槐树,邰谙窈很难想象得出,怎会有一片树叶能染红了天际?
时瑾初安静地听她说,邰谙窈弯眸,话音轻浅:“后来我身体逐渐转好,那一年中秋左右终于能够出门,没想到舅母却是染了风寒。”
她那么久的期待全部落空。
女子说话时很平静,眸眼甚至轻弯,时瑾初却是极快地皱了下眉,他心底泛起难言的不舒服,他冷不丁地问:
“陈少卿也未曾带你出来?”
时瑾初承认,他不喜陈远川对女子的心思。
但在这一刻,他倒是宁愿陈远川再积极一点,至少女子提起曾经时,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邰谙窈被问得一懵,她听出他话音中的心疼,没忍住地笑:
“皇上难道忘了,舅母是表哥的生母,再说,我和表哥孤男寡女,总不好单独出来。”
她寄人篱下,舅母染病,她岂能只顾自己玩闹?
而且,她那时担心舅母家会觉得她想要勾引陈远川,总是不肯和陈远川单独相处的。
“表哥也记得我一心盼着出来上香,等舅母病好,彻底忙碌好,都已经过了十月,他也说动舅母再来上香,但可惜,那时枫叶都已经落下。”
邰谙窈一直都记得陈远川对她的好。
但陈远川从不知道,她惦记的从来不是上香。
经年后,她终究是见过了秋明寺的那一片染红的枫叶,但也早不是初时的心境了。
时瑾初扣住女子的手,淡淡道:
“待回宫后,朕让人在坤宁宫后移栽一片枫树。”
她喜欢,便让她常能看到。
邰谙窈再多难言的情绪,也被他这番操作彻底打散,她偏头忍不住地勾唇。
有人肯替她花心思,这一点,怎么能不叫人高兴?
邰谙窈还是求了平安符。
不止一个。
时瑾初垂眸扫了眼腰带上系着的香囊,他偏头,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
邰谙窈将平安符塞到某人的香囊中后,就快步地走开,某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倏地,邰谙窈余光瞧见了什么,她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时瑾初以为某人良心发现,但他
走近后,就见女子拉住他的衣袖,问他:
“那是表哥么?”
时瑾初轻扯了下唇角。
表哥,表哥,她这一路上提及多少次表哥二字了?
时瑾初绝口不提是他先提起陈远川这个人的事实。
他颇不顺心地抬眼顺着邰谙窈的视线看去,没想到真看见了陈远川,陈远川是外臣,虽是跟着圣驾一起南巡,但也没有必须整日待在行宫一说。
陈远川正被一女子纠缠,也不能说纠缠,那女子做妇人发髻,穿衣也是苏绣织锦,颜色明艳。
现时阶级分明,通常从衣着就能分出一个人出身如何,白身是不能着颜色鲜明的色彩,买再好的料子,也颜色朴素。
是以,这位女子让人一瞧就知晓出身不低。
邰谙窈也隐隐觉得女子有些眼熟。
有人扣住她腰肢,轻轻搂住她,淡淡道:
“看来陈少卿的红颜知己不少。”
邰谙窈一言难尽地扯了下唇,觉得时瑾初这番话的私人情绪颇多。
说话间,陈远川也看见了二人,脸色骤然一变,视线在邰谙窈身上一扫而过,情绪收敛得极快,快步上前,冲二人躬身,时瑾初颔首阻止了他。
陈远川看见了二人的衣着,他话音转了转,再出声便是:
“公子和……夫人怎么出来了?”
一声夫人喊得极为晦涩。
时瑾初也听出了什么,他鼻音意味不明地嗤呵了声,他话音仿若平静道:
“穆安怎么在此?”
穆安是陈远川的字。
邰谙窈觉得腰肢被人扣紧,勒得她有些生疼,她不着痕迹扯了下某人的衣袖,某人终于肯松些力道。
那位妇人也逐步跟上前,但似乎觉得局促,没敢靠近,但眼神一直哀哀地望向陈远川。
离得近了,邰谙窈终于认出这位女子是谁。
她表姐曾经的闺中好友,秦家的姑娘,她隐约记得这位秦姑娘对陈远川是有些许心思的。
少女怀情,再是隐晦也总是藏不住。
邰谙窈记得这位秦姑娘后来和陈府渐渐来往变少。
那位秦姑娘显然也认出了她,对她勉强地扯了下唇角,屈膝:“夫人。”
邰谙窈也朝她颔首,只是言语迟疑,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秦姑娘看出什么,她低头:
“我如今已经归家,夫人唤我一声秦氏便可。”
归家,也就是和离。
邰谙窈终于知道为何她做妇人髻,还会敢于和陈远川交谈。
现时虽是在女子名声上格外刁难,但对寡妇和二嫁女,倒也没有那么严苛。
陈远川也在回答时瑾初的话:
“臣……穆安数年未回衢州,不免思念,便来秋明寺上柱香。”
时瑾初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不免思念?
时瑾初视线落在陈远川身上,眸色些许晦暗不明,也不知道这番思念,究竟念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