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46 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邰谙窈今日和时瑾初便装出行,但再是梳妆简单,也是不同的。

她穿一身素白的苏锦裙,邰谙窈往日没见过,不知时瑾初是从何处弄来的,上面绣着怒放的红芍药,她肌肤本就白皙,强烈的色彩对比使得红的更红,白的更白,显得她肤如凝脂,自矜温柔。

秋鸣在妆容上费了些时间,她略施粉黛,白净的双颊添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胭脂,如同宣纸上晕开的一抹浅淡粉黛,灿若芙蕖,眸中却是透彻。

秦姑娘望着邰谙窈,一时间不敢认邰谙窈就是曾经在陈家寄人篱下的小姑娘,那时的邰谙窈低调也安静,一身青色襦裙外总要罩一层披风,脸色苍白着病色,黛眉轻蹙着,轻易引得人怜惜,也格外楚楚动人。

但秦姑娘对她的印象,总是安静。

安静得令人不自觉就忽视她。

而如今,邰谙窈仿若变了一个人,许是身居高位久了,她眉眼间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余韵,黛眉姣姣,顾盼生姿,让人一眼见过就觉得难于忘怀。

秦姑娘不由自主地望向陈远川。

她是知道陈远川对邰谙窈的心思的,当时,在她透露出对陈远川的心意时,她的好友陈媛茹就告诫过她,让她早些放弃这个念头。

那时她年少,也觉得脸皮薄,揭开心意本就是难为情,还被提醒早早放弃。

仿佛是在告诉她,陈远川不可能对她有意。

秦姑娘终究是觉得害臊,一度没敢再前往陈家,她也就此得知陈远川对邰谙窈的心思,得知陈远川和家中数年的坚持。

不论是她的自尊还是底线,秦姑娘都没办法在其中横插一脚。

但好景不长,在秦姑娘认为陈远川和邰谙窈迟早会是一对时,邰谙窈远赴京城,后来得知邰谙窈入宫的消息,她不是没有再动过心思。

可惜,陈家后来也调任入京。

陈家入京时,她就已经及笄,彼时她瞧得出陈远川根本对她无意。

她再有心思也枉然。

陈家一去三年,她等不起,家中也开始替她择亲,秦姑娘受家中教诲,如同邰谙窈没办法拒绝入宫,她也没办法拒绝婚事。

但姻缘于女子而言,惯来是十有八九不如意。

她也同样如此。

早在成亲前,两家说好不能庶长子出生,但等她嫁过去后,才发现对方早有通房,在她入府的数日前,府中刚诞下庶长子,这几乎是在把她的脸面放

在地上踩。

她才嫁入府中,岂敢受这种折辱?

一旦她忍受下去,可想而知往后的日子。

幸好,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对方苦苦纠缠半年后,这段婚事终究是被和离掉。

如今嫡庶分明,在嫡妻入府前,就诞下庶长子,如此不讲究,谁家高门贵女敢嫁入这等人家?

秦姑娘和离得有底气,她父亲官居四品,在这衢州城,比她家世高的屈指

可数,她自负美貌才情都是拿得出手,便是二嫁,也总会有媒人踏破门槛。

秦姑娘早就知晓,这世间的嫁娶从不是简单地讲究情谊,某种程度上,不过是利益交集的纽扣。

她心知肚明,也觉得腻烦。

但再腻烦,她也只能被潮流裹挟,她在府中待了两年,府中如今又开始替她择亲。

秦姑娘本来觉得她只能认命。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陈远川会回来,她生出奢望,或许呢?或许是命中注定呢。

所以在秋明寺中看见陈远川时,秦姑娘还是叫住了陈远川,她总得替自己搏一次,便是结果依旧没有改变,她至少不会觉得后悔。

邰谙窈已经入宫,她也知晓邰谙窈早成皇后娘娘。

陈远川和邰谙窈早无可能,他也迟早要成亲的。

但秦姑娘也知道一点,陈家入京后,身份早水高船涨,她如今二嫁之身,早配不得陈远川。

只是她有私心而已。

但现在,秦姑娘看向陈远川望着女子的眼神,她不可避免地苦笑,奢望终究是奢望。

他还是没能忘了她。

她何苦自取其辱?

秦姑娘冲在场的人福了福身,终是一步三回头地退场。

邰谙窈也瞧见秦姑娘眼底的伤心,秦姑娘似乎总是这么清醒,她也总是这么识趣。

当年也是。

秦姑娘再是喜欢陈远川,也从未刁难过她,甚至因表姐原因,偶有见面的机会,也会在外人前不动声色地维护她。

邰谙窈朝陈远川看了眼,陈远川恭敬地站着,任由秦姑娘走远,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情谊二字最是折磨人,也最是不能勉强。

秦姑娘走后,邰谙窈觉得现场气氛越发微妙,邰谙窈破罐子破摔地开口:

“舅舅和舅母如何?表哥回衢州,有见过表姐么?”

陈远川也能察觉到时瑾初的视线

,他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露出破绽?

他也怕牵连女子,正要告辞,就听见女子的问话。

陈远川下意识地看了眼时瑾初,却见时瑾初早挪开视线望向远处的枫林,陈远川斟酌着语句:

“父亲和母亲都好,我回来后见过阿妹一次,她也得尚好。”

虽说陈家如今不在衢州,但父亲的高位越来越高,阿妹的夫家自不敢对阿妹有所怠慢。

邰谙窈应了声,也再寻不到话题。

二人的身份终究是隔阂,在二人之间竖起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屏障,两人相顾无言。

时瑾初眯了眯眼眸,他若无其事地笑着:

“杳杳要看衢州夜色,穆安可要一同而去?”

邰谙窈觑了他一眼,不懂他在搞什么。

陈远川也不懂,但他不肯离邰谙窈很近,怕被时瑾初察觉到他的心思,只好推脱:“穆安不打扰公子和夫人雅兴。”

陈远川躬身退下。

一时间,四周只剩下邰谙窈数人,时瑾初什么都没说,邰谙窈觉得些许不对,但见时瑾初脸色尚算平静,一路下了山,邰谙窈也就觉得此事过去了。

但等回到马车中后,时瑾初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邰谙窈意识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过去:

“陈少卿对杳杳真是念念不忘。”

他垂着视线,语气也仿若淡淡,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不虞。

时瑾初握着杯盏,山路不平,马车行得再稳,也难免有颠簸,茶杯的水面泛起些许涟漪。

邰谙窈第一次听时瑾初提起陈远川时,还会觉得心惊胆战。

如今听得多了,心底半点波澜都掀不起来,她甚至觉得些许一言难尽。

邰谙窈真情实意地说:

不然皇上还是给他赐婚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省得整日在这里猜疑。

倒不是她弃车保帅,陈远川如果一直因此事被时瑾初不喜,于陈远川也不会是一件好事,甚至会于陈远川仕途有碍。

如果能让时瑾初不再惦记这件事,邰谙窈宁愿他早点给陈远川赐婚。

时瑾初所有的憋闷情绪都邰谙窈这一句话堵了回来。

他当然会觉得不高兴,甚至觉得陈远川格外碍眼。

偏偏陈远川什么都没做,他还很有分寸,不论是邰谙窈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陈远川和女子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时瑾初也知道,如果没有陈远川,往日的邰谙窈许是会过得更艰难一点。

陈远川那么识大体,他若是计较,反而显得他心眼小。

尤其在遇见陈远川后,时瑾初陡然发现一件事,他若是想要去了解女子的往日,必然逃不开陈远川。

她的过去和陈远川息息相关。

走在衢州城中,但凡她想起过往,总会想起陈远川这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时瑾初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让人憋得慌。

但邰谙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很是诚恳地建议他给陈远川赐婚,女子眸眼透彻疑惑地望着他,像是不解他怎么总是三番四次地提起此事。

时瑾初不由得轻扯了下唇。

为何提起?

自然是因为在意。

马车内沉默了一阵子,邰谙窈不由得纳闷,她觉得她很是表明了态度,但为何觉得时瑾初还是没有高兴?

许久,马车内响起时瑾初的声音,他垂眸,声音平静,仿若轻描淡写道:

“朕忽然觉得你当年如果去了行宫避雨才是好。”

彼时,她才将要及笄,没什么情窦初开,对男女之情也是一知半解,陈远川再是有心思,也不会在那时对她表明。

他和她不会阴差阳错地错过那么多年。

她也会少了数年和陈远川相处的记忆。

人和人的情谊都是相处出来的,在知晓陈远川对她有意后,她那时的处境,当真一次都没有考虑过陈远川么?

时瑾初当然知道女子如今对陈远川无意。

他只是介意,她的记忆中,她的年少时,都是和陈远川有关。

越来越介意。

邰谙窈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她倏然安静了一下,轻声道:“便是我去了,你我也未必能相遇。”

她话音甫落,就听时瑾初笃定道:

“会相遇。”

他语气笃定得仿佛是在阐述事实,让人心尖不由得轻颤,但回过神后,又觉得他是无稽之谈。

邰谙窈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怎么还能胡搅蛮缠呢。

她皱脸,没好气道:

“相遇了又如何,萍水相逢,结局难道会有什么不同么。”

他身份那般高,什么美色和好物没见过?底下的人恐怕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呈现在他眼前。

再容他挑挑拣拣。

没什么值

得他一眼惊艳。

他又那般薄情,岂会如同话本中对一人念念不忘?

对她的质问,时瑾初只是垂眸和她对视:

“你怎知不会。”

他语气那么平淡,却如同不慎踩在雨后青苔上,似有痒意蔓延全身,让人心尖都在发颤。

邰谙窈一怔,忍不住咬唇。

他怎么搞得好像真的对她念念不忘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