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目光顿时就挪到了托兰头顶。
托兰的额发有点儿长,发质看起来倒是颇为柔顺，刘海却几乎遮住半截的眼睛，导致托兰在看人的时候总是从发丝的缝隙中往外看,色调浓厚的暗绿色只会透出一点儿,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或许是托兰的习惯,又或许是眼前有点东西遮着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总之，即便林恩见过托兰用匕首很粗糙地削掉自然生长的发丝,却始终将眼前的刘海保留着。
在从稍微偏高的地方看人时,发丝会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自然垂落压低的眼睫也会,暗沉的绿色透过发丝的缝隙盯着他看，显得格外专注。
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也是头顶两侧发痒吗？”
林恩问道。
“嗯。”
托兰这一次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堪称毫不犹豫，在林恩的尾音还没落地时就飞速应了一声，末了还肯定地点点头,态度格外斩钉截铁。
——托兰的魔化难道也达到了伊戈斯拉夫的程度？
林恩暗自想道。
按理来说,被魔族附身的托兰,的确应当比只是受到魔气影响的伊戈斯拉夫魔化更深,但这段时间以来，伊戈斯拉夫脸上的黑纹从未消失,托兰的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与魔化有关的特征。
外形上的毫无变化，使得林恩有时候也会短暂忽略这一事实。
直到先前看到了托兰头顶一闪而逝的虚影，和现在让他心下一紧的回复。
“我看一下。”
林恩当即抬起手就要触碰朋友的头发，而托兰也格外配合,当下就将脑袋垂了下来,脊背也微曲,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头颅送到林恩面前。
林恩将手指插进黑发中，在头顶的两侧左右翻了翻。
发质柔顺，很出人意料得摸起来很软，发丝很细，分明手指冰凉，但发丝摸起来却暖烘烘的，有点儿像是长毛猫的毛发。
手感很好。
但没发现任何特殊的情况。
——难道托兰的魔化特征其实并不如伊戈斯拉夫明显？
林恩想这种可能性也不低，毕竟和已经头痒到频繁抓挠还没意识到的伊戈斯拉夫不同，托兰是感知能力远高于其它职业的盗贼，有可能魔化刚刚对他的身体产生一丁点儿的改变，就已经被他敏锐发现了。
于是，抱着这种想法，林恩的检查更加仔细了起来，指腹一寸寸滑过发根，更是格外认真在头顶两侧的地方反复摩挲，试图发现区别于头皮的骨骼凸起。
然后也什么都没发现。
“……有可能是魔化的角还没有开始生长。”
林恩最后迟疑道：
“还有其他不对劲的感觉吗，托兰？”
这么说着，林恩准备将两手离开暖融融的发丝，不过还没等他这么做，手腕处突然各自猛地钳上冰凉的掌心，将他的手固定在了原位。
林恩愣了一下。
下一刻，手底下被他摸得稍微有些乱糟糟的黑色脑袋抬起一点儿，透过被蹭乱的漆黑额发，露出暗色的绿瞳，和眼眶周围连着两颊都有些微微潮红的脸。
“……林、林恩。”
托兰的肤色本就苍白，在浮上浅淡的颜色后更是格外明显，好似不知何时吞了一口灼烧食道的烈酒，眼下带着没来由一股迷蒙的醉意，呼吸也莫名有些急促。
托兰好像有些兴奋。
一只手的手腕被冰凉的力道拽下了一点，随后被自然
而然覆过手背，发冰的指尖挤进指缝，再向内扣住，带着这只手从头侧滑下，抚过鬓边的发丝，最后落到苍白的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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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绿的眸光透过发丝的缝隙，目光没来由得粘稠又执着，眼角透着罕见的惬意，将微凉的侧脸埋进了被紧扣着的掌心。
托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侧脸，好似从喉咙中咕噜出了一声略有些含糊的声音。
“心情很好……你再摸摸我。”
“……”
林恩的指尖突然抖动了一瞬。
他莫名觉得空气有点儿微妙，被侧脸蹭过的掌心也很古怪得想要蜷起来，蹭动中的发丝在他手背上滑过，显得有些细微的发痒。
虽然有这种想法对朋友来说好似有些冒犯，但是，托兰现在看起来……有、有点像正在撒娇的猫。
“……”
林恩略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手心迟疑了一瞬，还是被不算明显的力道拽着，顺从地盖回了黑色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按照发丝生长的方向顺了顺。
——托兰好像很少对他们表示这么亲近的想法。
林恩略有些走神地心想。
无论是对以撒，还是其他的朋友，托兰好似都表现得格外有距离感，虽说对他而言可能已经算得上“朋友”的概念，但在正常人的思维中，这完完全全就属于所谓的“疏离”。
对他倒还算亲近一些，可能和他也算托兰第一个朋友有关，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极端的依赖，但是林恩其实……也还算适应这种亲近。
不过即便如此，托兰也是拘谨的时候偏多，时常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用发丝遮住大半眼睛，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明确表达出自己心情和期待的时候很少见。
这么想着，林恩的思维也忍不住放空起来，手上的动作几乎已经机械化，完全靠着肌肉记忆，顺着发顶向后顺，随后用指腹轻微揉搓额顶两侧，紧接着习惯性滑落，顺着鬓边落到脸侧，然后——
下意识挠了挠下巴。
“……”
“……”
林恩猛然觉得好像不对劲，一下子回过神来。
黑色和暗绿色的两双眼睛在安静无声的空气中对视，林恩率先移开了视线，随后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人家下巴的位置。
托兰似乎并没发现他的手法有哪里似曾相识，好像被朋友摸头对他而言心情很好，眼下脸侧都浮着淡淡的红晕，暗绿的眸光仍旧纹丝不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林恩不作声抽回自己的胳膊，像是掩饰什么心思一样，默默落在身侧，揪住了自己的袍边。
“魔化的特征可能还没出现……我们还是先去购买物资吧。”
“……”
身边没传来什么回应，但林恩也早就习惯了托兰的寡言，全然当做是默认，略有些匆忙地转过身，继续向着原本计划的方向迈开步伐。
而在他身后，看似默认毫无反应的托兰，却在悄无声息重新跟上之后，目光下沉，直勾勾盯着潦草扎起一个小马尾的头顶，粘稠的绿瞳死死粘在发旋上，眸光又暗了暗。
虽然和林恩成为了朋友，但他总觉得仍旧不够，像是齿尖没来由的发痒，喉管莫名的灼烧，他总像是会对自己的朋友存在攻击欲一般，内心透着不满足的烦躁。
但是和林恩有所接触的话……就算仅仅是被摸头，这股烦躁都会迅速被压抑下去，他的心情会变得很好。
沉甸甸的心脏都变得轻飘飘起来，耳畔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心
跳和林恩的呼吸，手指穿过发丝的簌簌声好似搔得耳根发痒……心脏却平稳又惬意。
比起在格斗场上将负面情绪发泄出去之后的状态都要舒坦，还透着股像是泡在温水中的舒适。
但在温暖的掌心从头顶离开后，内心的烦躁却莫名加剧了。
还想被摸头。
还想和林恩拥有更多的触碰。
——
购买物资补给的速度其实很快，在赛罗米尔这种大批佣兵聚集的地方，常见不常见的东西都应有尽有，包括伊戈斯拉夫需要的骑士铠甲，他甚至还买到了一套制式和教廷骑士越看越像的银铠。
“店主说这是教廷骑士转行后出售给他的装备，要我八十金币。(笔趣阁小$说)[(．co)(com)”
伊戈斯拉夫用指节敲了敲头盔的顶，“啧”了一声。
“真硬啊，看来是真货。”
“缝隙里还带褐色的粉末。”
以撒扫了他一眼，发表了眼光娴熟的评价。
“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可能性更大点。”
“管它什么来头呢。”
北陆人咧嘴一笑，随后用大拇指按住头盔侧顶一点，漆黑的纹路霎时间布满整只手，随后只听“哧”的一声闷响，他的大拇指就如同刀锋入体一般，毫无阻碍没入了精钢的头盔。
伊戈斯拉夫轻松地用拇指将头盔抠出一个洞，随后如法炮制，将另一侧头顶也开了个洞，紧接着将头盔内部按了按，似乎在把被暴力戳开的部位抹平，完成后，手上的黑纹就褪回了手腕以上，安静地蛰伏起来。
“虽然半魔化老是让我觉得小队长看起来味道很不错，但有时候也还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他感慨了一句，接着将银亮的头盔扣在了自己头顶。
“怎么样？”
“像骑士。”
林恩点点头，没提起头盔两边莫名露出一小段支棱着的银发，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在先前翻看伊戈斯拉夫即将长出的角时，林恩就已经发现这家伙虽然是卷毛，但其实是粗硬发质，会出现这种状况也并不让人意外。
手感还是托兰的发丝更好。
这么想着，林恩下意识向着角落的家伙看去一眼，然后得到一个似乎很久都没离开过的直勾勾注视。
“……”
林恩默默移开视线。
“明早出发。”
他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
没人对他的决定产生质疑，于是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他的房间，一直到最后的菲涅尔也踏出房门后，林恩刚一关上门，正准备合身躺去床上休息，背后泄进月光的窗户突如其来暗了下去。
林恩下意识回过头，然后和一双熟悉的暗绿双眸对上了视线。
他记得托兰刚踏出门口不到两分钟，怎么此刻就蹲在他窗口了？
“……”
林恩沉默了一瞬。
——这幅场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蹲在窗口的家伙好似丝毫没觉得自己爬窗的行为哪里不对劲，在看到林恩发现他之后，相当自然且熟门熟路地跳下窗户，翻进了房间里。
紧接着，他逆着月光，毫不迟疑走到了林恩面前，洁白的短袍罩下，在林恩莫名并不感到意外的注视中，两手握住瘦削的肩头，随后脊背微垂，低头，将脑袋埋进了白皙的颈侧。
“……”
浅淡的呼吸打在皮肤上，让人莫名有些发痒，忍不住想要缩紧脖颈，但因为颈侧还埋着一个“障碍物”，林恩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略有些不适应地侧了侧头。
过了大概十几秒，颈间的脑袋抬起，脸侧浮起淡红，暗绿的眸光中透出粘稠惬意的色泽。
然后，这么做的家伙像只是道了个晚安一样，自然地松开扣住的肩膀，在林恩还没太反应过来的目光下，悄无声息地重新从窗户翻了出去。
“……”
当房间内再次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后，林恩默默注视着在夜风中翻飞的窗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今晚睡觉……要关窗吗？
作者有话要说
tips：
林恩是猫派。
林恩很会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