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杰德双手垫着头躺在床上，盯着帐篷发呆。
她告诉凯茨她没有感到惊慌。事实上怎么会呢？她当时害怕极了，毕竟她从没见过那种无法无天的流氓。
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忘记当时那种恐惧的感觉。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快的几乎要停住了。
然而伴随着这股恐惧深入她心的，还有另一种感觉。
她清楚地记得凯茨将她放在自己身后，用和她说话从来没有，她也希望永远不会有的凶狠语气警告所有人，不要打伤害她的主意。
艾尔杰德双眼无神，她在看着帐篷，眼前看到的却是凯茨的面孔。
这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艾尔杰德如此想。该怎么形容他呢？英俊、温柔、耐心……艾尔杰德思索一番，想用三言两语形容凯茨，显然不够。
他们只认识不到两周，艾尔杰德对凯茨并没有什么了解。甚至她自己对于这种奔波逃命的生活也还完全没有习惯。
但是，艾尔杰德在空闲时，便不自觉回想起凯茨的种种言行举止。这些各种让艾尔杰德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真正信任凯茨，认为和他相处有一种从其他外人身上感受不到的感觉。
一种让她感到安心的信任感。
会不会是表象？艾尔杰德有些犯难。如果凯茨实际上并不是这种人，却装作这样，让她相信呢？
但是实在不像装的啊。艾尔杰德翻了个身，有些踌躇地深吸一气。
母亲曾经说过，不要太信任任何一个亲人之外的人。因为真正拥有难能可贵的高尚品质的人屈指可数，不要去赌自己就能遇到。
艾尔杰德赶不走脑海里的这些想法，任由他们侵袭自己的睡意。
我不会失眠了吧？艾尔杰德如此想着，在某个她自己也没发觉的时刻进入梦乡。
艾尔杰德醒来时，由于眼前的亮光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捂住双眼。
“都上午了啊……”艾尔杰德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
随即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睡过了。隔着帐篷都能看到阳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起晚了。
真是的，大晚上想这么多干什么。艾尔杰德懊恼地起身，穿上外套，拉开帐篷。
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凯茨高壮的背影。他正站在营地边，不断巡视周围。
听到艾尔杰德拉开帐篷，凯茨回头，看向她。
“早上好，福尔曼小姐。”他平静道。
艾尔杰德看到凯茨似乎根本不急的样子，又看看天空，才松了口气。
“早上好，凯茨先生。”艾尔杰德微笑回应。
凯茨看到艾尔杰德起床，去到马匹处，从马鞍包中拿出昨天剩下的烤鹿肉。
两人吃过早饭，凯茨收拾起营地。艾尔杰德前来帮忙，凯茨拒绝，但拗不过她执意如此。
收好营地，凯茨准备带艾尔杰德去与何塞会和。但何塞抢先一步骑马到他们面前。
“早上好，朋友们。”何塞用西语打了句招呼。
“这么快，冈萨雷斯先生。”凯茨回应。艾尔杰德向凯茨靠近一步，对何塞点点头。
凯茨与何塞寒暄两句，三人准备出发。
“对了，先生。”何塞看向凯茨，像是要说出什么他很久就想说的话。
凯茨用友善的眼光看着何塞，默默等待他的下文。
“先生，朋友，”何塞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我昨天在那个村子见识到你的身手了。不得不承认，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高手。”
凯茨耸耸肩。“谢谢，冈萨雷斯先生。只是练的比较多罢了。”
何塞点点头，继续道：“所以我想请问……既然我们没多久就要分别，可能再也不见了，我能否与你比试一番？”
“你看，就看天上的这些鸟。再过几秒就会有很多鸟飞过我们头顶，我们就比一比谁能用一把左轮更快、更准的打下鸟，如何？”
何塞双眼放光，掩藏不住自己的期待之情。他立刻补充道：
“当然，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只是忍不住想和你这样的高手比试一手，领教一下。”
何塞友好地笑着，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他知道自己与凯茨萍水相逢，严格来说还算是陌生人。
艾尔杰德盯着何塞，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地瞪大双眼。
一开始他说要和凯茨比试，她还以为何塞是想决斗。她小
时候在拉博见过有人决斗，输的那一方好像脑袋开了个大洞，直接死了。
所以，艾尔杰德短暂地出现帮助凯茨拒绝的强烈意愿，但还没来得及等她表达，何塞又消除她的误会。
艾尔杰德仍有些心急地盯着他，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又或者说，因为误解他的话，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
凯茨则有些意外地看着何塞，不由得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好的，冈萨雷斯先生。”凯茨点点头。他发自内心地对何塞感到赞赏。
虽人到中年，但还保持着年轻的心态。这样的人会活的不那么累。
“那我们就比一比。”凯茨道。
两人站在一起，抬头看向天空。如何塞所说，凯茨已经看到眼前有鸟群飞来，即将到他们头顶。
“可以请你为我们倒数吗，小姐？”凯茨看向艾尔杰德，礼貌问道。
“当然可以。”艾尔杰德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看到凯茨问她，她立刻回答。“请务必小心。”她补充到。
“当然。”凯茨点点头，重新将视线转回天空。
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飞来的鸟群。艾尔杰德向凯茨靠近了一步，这样她能更清楚他们两人的头顶和鸟群的位置。
艾尔杰德看着天空，不时转眼看看凯茨。眼神有期待，也有紧张。她心里非常希望是凯茨获胜，不过她认为不用她许愿，凯茨一定会获胜。
鸟群已经飞来。艾尔杰德立刻喊道：
“准备！”
何塞将手放在腰间的左轮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鸟群。
凯茨双手自然放松，没有做任何准备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鸟群，默默记下六只鸟。
“开始！”艾尔杰德大喊。
何塞立刻以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拔枪，瞄准鸟群。
枪声响起，在半空回荡。
何塞的第一枪精准命中了一只鸟，他看到那只鸟往一边坠落。
这一枪很快，很准，意味着何塞是不折不扣的高手。
这一枪就连何塞本人都感到意外。他确实达到了他最快最准的水平，这使他本人颇为满意。
他立刻扣下击锤，打出第二枪。这一枪同样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他自己也有些满足。
接下来是第三枪。直接复制了前两枪的速度和准头。
他可以立刻扣下击锤，再重复这个动作再打三枪。他知道他可以在顷刻间打下六只鸟，只需要一瞬间。
只是，何塞没有再扣下击锤。他看了看天空，有些无奈，但更多是佩服地耸耸肩，将左轮收回腰间。
他看的很清楚，在他打完第三枪时，凯茨已经打下了六只鸟。
而且，凯茨早在他打完第二枪时就打下了第五只鸟。凯茨的第六枪晚了一些，他是刻意让了何塞一枪。他不想表现地太明显，但何塞还是看出来了。
如果凯茨想，他完全可以在何塞刚开完第二枪就打下六只鸟。
何塞看着凯茨，陷入短暂的无言。他不知道说什么，用什么话语才能表达他的惊讶和敬佩。
他输的很彻底，也输的心服口服。没有输掉比试的挫败感，相反的是能见识到这种身手，并与这种高手比试的满足感。
艾尔杰德疑惑地看着两人。她看不懂是谁赢了，不过看两人的表情，她似乎猜到了结果。
凯茨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何塞则笑着耸耸肩。他的笑容在艾尔杰德看来，似乎是充满无奈与认命。
凯茨装好六颗子弹，将枪收回。他没有说话，默默看着何塞。
几秒后，何塞终于想到了如何开口。
“我的上帝啊！”何塞双手抱头，发自内心地感叹。“能与你这样的大师比试，我实在是很荣幸。”
凯茨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点头，道：
“请不要这么说，冈萨雷斯先生。我们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我更年轻，胜之不武。”
何塞对凯茨的敬佩之情再度加深。他深知这个年轻人绝不普通，他不知道凯茨的名字，但如果他听到凯茨的名字，他敢保证这个名字他早就听说过。
他确信凯茨是某个闻名于西部的神枪手。
三人没有再耽误时间。何塞骑马引着两人一路骑行，最终在下午时分到达黄石镇。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冈萨雷斯先生。”凯茨掏出一叠美金，“请不要客气。”
何塞
万般推脱，拒绝了这些钞票。
“我已经非常高兴了，先生。”何塞道。
“能在这里遇到我的同胞，还能领教如此神乎其技的枪法。我早就得到了比钱更重要的回忆。”
凯茨知道何塞此言发自肺腑，他不再坚持。
“由于某些原因，我们今天不在黄石休息，冈萨雷斯先生。我们要尽快离开内华达州。所以我想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凯茨道。
“那么，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冈萨雷斯先生。祝愿你成功抓到你的目标，完成你退休前的最后一次赏金任务。”
凯茨伸出手，何塞立刻伸手，重重地握上去。
“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你和这位小姐，先生。”何塞郑重道。
“在离别之时，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何塞问。“你完全可以拒绝，先生。只是我实在忍不住好奇。”
凯茨看着何塞，他知道自己今后很难再遇到这种善良的好人。
他难得地再次体验到了可以信任陌生人的感觉。这让他对何塞满是尊重。
“凯茨，冈萨雷斯先生。”凯茨说着，引着马转身，
“塞尔吉奥·凯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