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京城之行1
小树苗四岁时,贺枕书受景黎邀请，带崽去京城玩了一趟。
距离景黎一家离开江陵已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间,贺枕书与景黎书信不断，彼此也十分挂念。可惜，自从秦昭回京后便一直忙于政务,而贺枕书头几年忙着养崽,后几年又在书院读书，也始终不得空闲。
是以，这回京城之行,竟是他们在府城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为了这次见面,双方都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
从江陵去京城走水路最为便捷,贺枕书一家三口乘渡船北上，一路耗费大半个月,才终于到了京城。
渡船抵达京城当日,当朝内阁首辅秦昭秦大人甚至推掉了手头一切事务,携自家夫郎及一儿一女早早出城,在城外的码头等候。
清晨的码头已有不少游人正在候船,伙计船工忙前忙后搬运着行李,住在附近的百姓带来自家做的特产小食,就这么在码头上席地而坐,大声叫卖兜售。
秦昭和景黎今天是低调出城，一家人皆是平民打扮,本意是不希望太引人注目。可惜，除了他们一家四口之外,他们身旁还跟着七八名侍卫。
侍卫们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内高手,各个生得人高马大,黑衣佩剑，远远看着就不好招惹。
那模样，压根不像是来迎接客人，反倒像是在抓什么在逃通缉犯。
因这劳师动众的场面，景黎一家刚出现在码头，百姓便纷纷退让，不知不觉间竟以他们为圆心，让出了一片足有数丈宽的圆形空地。
景黎明显能感觉到周遭的窃窃私语和怪异目光，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一定要让这群人跟着我们吗？”
“不是我。”秦昭这种时候依旧处变不惊，声音淡淡，“你该去问问圣上在想什么。”
景黎咬牙：“到底是谁告诉他小书他们今天会到京城的？”
秦昭没有回答，低下头静静与他对视片刻。
景黎呆了下，默默收回目光：“……哦，好像是我说漏了嘴。”
“这已经是劝过之后的结果了。”秦昭难得有些无奈，“你知道的，圣上四年前就想把长临骗……咳，招来京城为官，可惜他那时没有答应。这回得知长临带夫郎孩子北上，圣上本还想带着工部上下一道来迎接的，多亏我昨天得到消息，及时去拦住了。”
拦了，但没完全拦住。
才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景黎何尝不知道那位在想什么，他抬眼朝江面眺望，悠悠叹气：“人家是来玩的，不是来当牛做马干活的，你们能不能稍微做个人……”
秦昭的世界里大概没有“做个人”这种选择，而当今圣上耳濡目染多年，也有样学样，甚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景黎懒得再多言，若无其事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假装自己与那群侍卫不是一伙的。
前方，小鱼崽牵着小小鱼在码头的小摊贩间跑来跑去，似乎对某个摊贩卖的烤肉饼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还没等他开口让跟在身边的阿七叔叔给他们买两个尝尝，就在看见对方拿出熏鱼干的时候，吓得飞快捂住自家妹妹的眼睛，忙不迭拉着人跑了。
侍卫阿七紧随其后，忧心忡忡地护着两个小主子，生怕他们摔倒，或当众跳进水里。
景黎招了招手，让两个小崽子回到他身边。
“来，与爹爹重复一遍。”景黎在两个
小崽子面前半蹲下身(<a href="．co)(com)， 笑着问，“在家的时候和你们交代过什么？”</p>
“裴叔叔贺叔叔还有小树苗弟弟都是第一次来京城，要好好招待他们。尤其是弟弟，要照顾好他，让弟弟玩得开心。”十二岁的小鱼崽认真回答着，拍了拍挎在身上的小布包，“我给他们带点心啦！”
“很好。”景黎赞许点点头，又看向身旁穿着淡粉长裙的小女孩，“还有呢？”
小小鱼歪了歪脑袋，仿佛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道：“不可以带弟弟去游泳……”
“说得对，一定要记住哦。”景黎语重心长，“不可以带弟弟去游泳，更不能拉着弟弟往河里跳。”
小小鱼今年已经八岁了，五官与景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像是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最喜欢的那个水池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景黎严肃地加重了语气，“爹爹和你说过的，不是每个孩子都像你们这样天生会游泳，贸然跳进陌生的水域会有危险的。你上次偏要和李大人家的公子比潜水，害得人家差点在水底憋死，还有上上次，拉着张大人家的公子跳护城河，吓得人家现在都不敢靠近岸边！”
“那是他们自己……”小小鱼试图辩解，触及自家爹爹严厉的目光，只能乖乖低下头，“……好吧，我会小心的。”
“这才对嘛。”景黎微笑起来，“小树苗弟弟很乖的，你们不可以吓到他，知道吗？”
两个小崽子异口同声：“知道啦……”.
另一头，江陵到京城的渡船上。
大半个月的乘船之旅把贺枕书憋得够呛，得知今日就能下船，早早起来收拾了东西。而裴长临，在昏天黑地的晕了整整三天，吐了好几回之后，他晕船的毛病总算有所减轻。
近来甚至能在风浪平稳的时候，去甲板上晒晒太阳。
至于小树苗，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他们乘坐这渡船共有五层，上两层都是客房。因为这回旅行时间较长，裴长临还特意订了档次最高，价格最贵的客房。
小树苗从上船第一天开始，就莫名认识了与他们同一层客房里的大半客人，上船第三天开始，便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给他送吃的。
有与他们一样带着孩子出门的父母，临下船时孩子都舍不得走，扒着门缝哇哇大哭，逼得人家不得不来敲他们的门，希望小树苗能安慰安慰对方。
小男孩的哭嚎声隔着墙面传来，贺枕书将最后一件衣物装入行囊，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去多久，那哭声渐渐停了，房门打开，裴长临牵着小树苗走了进来。
四岁的小树苗站起来也就裴长临大腿那么高，因船身晃动而走得摇摇晃晃。裴长临将小崽子牵到贺枕书面前，亲手交给他。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要我家孩子去哄啊……”贺枕书觉得无奈又好笑，“终于哄好了？”
“好了。”裴长临转身回到床边躺下，神情都有些恍惚，“先别和我说话，想吐。”
贺枕书：“……”
小崽子还乖乖站在他面前，贺枕书将人抱到腿上，认真道：“爹爹昨晚和你交代过什么，与爹爹重复一遍？”
小树苗仰头望着自家爹爹，奶声奶气地开口：“我们这次是借住在伯伯家里，不可以拆伯伯家的桌子和椅子。”
“不对，是什么都不可以拆。”贺枕书指着客房内的另一把椅子，严肃道，“你前些天把那把椅子拆了，害你
阿爹坐上去摔了一跤10[(．co)(com)， 都摔吐了！”
裴长临窝在床头，努力为自己辩解：“我那是晕船……”
贺枕书低哼一声。
小树苗如今年纪还小，本是还看不出有没有木匠天赋的。但无奈他身边有两个木匠大师，成天做些小玩意给他拆着玩，美其名曰，木匠小时候都是这么培养的。
木匠功底有没有培养出来还不知道，但拆家的功力是彻底培养起来了。
贺枕书有时候都不明白，一把比这小崽子人还高的椅子，他怎么就能在小半个时辰之内，徒手将东西生生拆下来。
拆完竟还能原模原样地组装回去。
——不过大概是因为力气太小，没办法将各个部件完全凿实，一晃就散架。
“总之，”贺枕书道，“咱们在京城的时候，不许再玩那些木头疙瘩了，明白了吗？”
小树苗像是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
贺枕书微笑起来，朝小树苗伸出了手。
后者没有动，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可怜巴巴地与他对视。见贺枕书不动如山，他又偏过头去，望向自家阿爹。
裴长临适时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了。
小树苗求助无门，只能把他那胖乎乎的小短手伸进随身的小布包里，从包里摸出了阿爹和师爷爷用木块和铁片亲手给他做的缩小版玩具小锤子、小剪刀、小凿子……
“这才乖。”贺枕书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叮嘱，“哥哥姐姐都很乖的，你不可以吓到他们，知道吗？”
小树苗痛失自己的宝贝小工具们，整个人都蔫下来：“知道了……”.
两位爹爹的交代最初还算是有效的，至少，小小鱼的确没有拉着对方去跳护城河，而小树苗也没有把景黎家的家具都拆掉。
至于圣上派来那群黑衣侍卫，景黎思考再三，还是担心那一家三口会被这兴师动众的场面吓到，终是赶在渡船靠岸前强硬地将人赶走了。
贺枕书一家顺利在郡主府安顿下来。
小树苗的性子与裴长临很不一样，他乖巧听话，但性子并不内向，见到陌生人也并无任何拘谨。他被自家爹爹抱着进了郡主府，乖乖与每一个见到的人打了招呼，前脚刚把他放下，后脚已经跟着哥哥姐姐跑去庭院玩了。
全然没有刚刚长途跋涉过后的疲惫。
“孩子嘛，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呢，让他们玩去吧。”见贺枕书还有些担忧，景黎宽慰道，“而且还有阿七跟着呢，阿七现在带孩子可厉害了，放心！”
郡主府是当初景黎与秦昭成婚时当今圣上御赐府邸，听说是由一座废弃的亲王府改建而成，规模也与亲王府相差无几。
庭院内修建着湖泊、假山、凉亭，九曲回廊绕水而建，哪怕是在夏日也依旧凉爽宜人。
小树苗跟着哥哥姐姐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两个小崽子平时居住的院落。
这一个院子就比小树苗在江陵的家还要大，不过四岁的小崽子并没有什么地位差距的概念，更不会感觉到落差，只觉得这里的花园都好漂亮，开心得不得了。
庭院里同样修建有水池和凉亭，小鱼崽牵着小树苗踏过石桥，在凉亭里坐下。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想要一个弟弟，可惜最后出生的小小鱼是个妹妹，对此他遗憾了好一阵子。如今，好不容易梦想实现，恨不得将自己平时私藏的糕点零食全送给弟弟吃。
小小鱼也不甘示弱，从屋里翻出自
己平时从水底捡来的小贝壳和各类漂亮的石头，将小树苗随身的小布包塞得满满的。
小树苗刚坐下就收到了许多投喂，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小贝壳，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忙得都不知道该先玩哪个。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吸引过去。
“那是什么呀？” 小树苗指着水池里的某样东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那是一个完全浸没在水里的木头盒子，似乎已经在那里有些年头，表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苔藓。
“那是我爹爹请人帮我做的小房子！”小小鱼道，“我以前可喜欢住——”
小鱼崽：“咳咳咳！”
小小鱼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捂住了嘴。
小鱼崽不愧是已经年满十二岁、上过学堂的大孩子，随机应变能力极佳，面不改色帮自家妹妹解释道：“她是说鱼，我家以前养了鱼，那是爹爹给鱼做的小房子。”
“噢噢……”小树苗对哥哥的话毫不怀疑，他摇摇晃晃来到水池边，在岸边蹲下，“可是，这个房子好小，要好小好小的鱼才能住下吧？”
那木头盒子两端开了圆形小窗，里头铺着松软的海草和棉絮，看上去十分精致。可惜，那两扇小窗都非常窄小，就算是小树苗这么大的小崽子，也只能往里伸进一根手指。
要是给鱼住，恐怕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小鱼苗才能钻进去。
“就是啊！”小小鱼第一次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拉着小树苗就抱怨起来，一张俊秀漂亮的小脸紧紧皱起，“我好几年前就住不进去了，但阿爹说不可以老是住在水里，就是不肯帮我换个大点的！”
小树苗呆了下：“诶？”
小鱼崽拦也拦不住，在二人身后默默捂住了眼睛：“她真的是在说鱼……”
好在小树苗似乎并没有完全听懂姐姐的话，就算听懂，大概也猜不出真相。
他歪着脑袋，仔细思考许久，从小小鱼那一长串话中总结出了结论：姐姐想要个大点的房子。
小树苗眼睛亮起来：“我帮你做个大的吧！”
小小鱼眸光比他还亮：“可以吗？！”
“可以呀，爹爹和师爷爷教过我，很简单的……”
小树苗站起身里，一摸自己的小布包，又发愁起来：“可是我的工具被爹爹收走了，没有木头，也没有可以削木头的工具……”
三个小崽子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望向了守在庭院门口的阿七。
阿七正抱着佩剑靠在庭院门前闭目养神，心头陡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睁开眼，却见那裴家的小崽子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了自己面前。
小崽子顶着一张极其漂亮的小脸，眸光清透明亮，只看一眼，便叫人心都软了。
他扯了扯阿七的衣摆，奶声奶气道：“叔叔，你会削木头吗？”
小树苗跟着哥哥姐姐去院子里玩，一玩就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前都还没回来。
贺枕书放心不下，景黎也担心那两个小崽子闯祸，便双双来院子里找人。
于是，两个爹相携来到这小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小崽子泡在浅浅的水池子里，一人手里拿了个木头块，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原本固定在水底的小木屋已经被他们取了出来，拆成了大大小小的木头零件，正湿漉漉地摊放在地上。
侍卫阿七则是蹲在水池边，勤勤恳恳用随身匕首帮他们削木头。
贺枕书：“……”
景黎：“……”
作者有话要说
俩爹：白交代了。
————
小树苗是有大名的，但我懒得想了，所以他在番外里就叫小树苗（默默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