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景 作品

第 55 章 穿越中世纪055

菲利波·佩巴蒂说希望引见自己的尼斯同乡给路易莎时,路易莎是非常意外的。

佩巴蒂公司是罗兰西的超级公司,虽然公司的股东包括了罗兰西好几个地区的人,但‘佩巴蒂’的确是尼斯共和国的代表性大家族没错。

路易莎想到了,那些嗅觉灵敏,善于看风头的商人会来特鲁瓦,向制镜工坊下订单。但她没想到,会有人找到自己头上,而且还是尼斯共和国的商人。

特鲁瓦制镜工坊背后的主人就是巴尔扎克伯爵,这不是什么秘密,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毕竟是特鲁瓦地界上新崛起的、如此能挣钱的产业,如果和此地的主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而从巴尔扎克伯爵这条线,扒到路易莎才是特鲁瓦制镜工坊实际的掌控者,也不是太难。毕竟有机会进出布鲁多宫廷的人,都知道路易莎这个布鲁多的女继承人是何等的炙手可热。巴尔扎克伯爵无比信任她,而她也担得起这份信任,已经办过很多事了。

再说了,凡事做过,必有痕迹,路易莎虽然保密制镜技术,却也没有刻意瞒着自己掌管制镜业的事。一方面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积攒声望——这和制糖还不太一样。

制糖不是独门生意,哪怕是罗兰西,也有人知道制糖技术。他们还尝试着在罗兰西最南边种甘蔗,就说明肯定是知道的。布鲁多的制糖产业,厉害就厉害在不用甘蔗,而是用了本土到处都能种植的甜菜。

这件事一旦被点破,大家发现用甜菜制糖和用甘蔗制糖其实是一回事,也就是时间问题了。所以,让人不知道布鲁多本土能制糖,这一点很重要!制造一个灯下黑的视觉盲区,说不定比什么保密措施都好使。

制镜就是另一回事了,没有大面积种植的甜菜摆在明面上,技术门槛在此时来说又非常高,直接保密技术比较方便。至于本地是否自产玻璃镜,这倒是瞒不过,因为不像食糖,那样品质的玻璃镜别的地方不产啊!

既然瞒不过,就没必要下功夫了路易莎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关照这事儿,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功劳、地位,声望与尊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现在让她意外的地方是,知道制镜工坊背后站着她,和来见她是不相干的。给制镜工坊下订单的人陆陆续续也有一些了,还从没有人因此要特意拜访她的。

一个是无必要,要买人家的东西,难道就一定得背后大老板出来接待?另一个,是多少显得有些无礼了。路易莎作为一个贵族少女,她经营产业归经营产业。因为这份产业足够赚钱,而且她还是布鲁多的女继承人,注定是要做事的,都说得过去。可其他人却不好真的去和她直接谈生意了。

另外,这人是个尼斯共和国人,这也挺值得玩味的.经此一事,尼斯的制镜业可是大受打击!

“哦,如果是您的请求当然,我也很愿意见见来自尼斯共和国的出众人物。”路易莎首先一句话算是答应了菲利波的请求。

在这位佩巴蒂公司合伙人的脸色,肉眼可见放松了一些后,她才继续说道:“只是我不太明白,如果来自尼斯的富人也对‘穿衣镜’有兴趣,下订单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特意来见我呢?”

这是在向菲利波打听呢!而菲利波也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回答道:“这是因为他们有一桩大买卖要与您谈布鲁多巨镜,我是说穿衣镜,如果他们要订购,就不是一面、两面了。他们希望向您确定制镜工坊的生产效率,以及拿到一点儿优惠。”

应该是要商量的

事比较多、比较大, 他们认为制镜工坊的管理者没有那个权限做决定,所以直接要见路易莎。

虽然拜托菲利波做牵线人的是同乡,甚至彼此家族的关系还很不错。但对菲利波·佩巴蒂个人来说,显然还是路易莎这边才关系到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他‘卖掉’同乡根本不需要太多考虑——当然,他不认为自己这算出卖了同乡。

这种大家见面必定要谈到的事,说什么出卖?不过是他提前告诉了路易莎郡主而已。

他这样一说,路易莎就心中有数了,又问了几句,就点点头让人将等在客厅外的尼斯商人请进来。

来的不止一个人,总共有四五人,都坐下后女仆照例奉上了饮料。不同于夏天常见的冰镇柠檬水,这会儿进入了十月,哪怕是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也体感凉爽。送上的饮料就和气温相适应,是常温的果汁,健康又美味。

两壶果汁都是应季的,一壶是梨汁,一壶是石榴汁。都清淡芬芳,酸甜可口。

女仆送上这些后,是路易莎身边的侍女亲自来倒的。路易莎问他们愿意喝梨汁,还是石榴汁——这甚至让这些尼斯商人受宠若惊。

在倒上饮料后,双方还是以互相介绍、友好寒暄为主。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名叫乔瓦尼的尼斯商人,似乎是几人之中领头的,开口说道:“路易莎郡主,我等此行的目的,是想订购一批特鲁瓦‘穿衣镜’。”

“这没什么。”路易莎微笑着说:“特鲁瓦制镜工坊接受任何订单,不过你们或许得排队,最近订单比较多,我们得‘先来后到’。”

制镜工坊的确有产能限制,但这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真要说的话,制镜工坊雇工不多,但哪怕强度拉满,他们应付生产也绰绰有余——他们的活儿本身并不难做,就是临时调配一下溶液,再给玻璃板做银镜反应就行了。

算下来,竟然是制镜产业最没有技术难度的了。

之所以雇工们还有很高的报酬,不过是因为做玻璃镜的利润大,不用在乎这一点儿工资。同时也算是一种买通,大家都知道能拿到这么高的报酬,不是因为他们技艺出众,而是因为制镜工坊在做独门生意。

这样的话,其他人就不容易买通他们,出卖技术.虽然说,他们也没什么技术。甚至送来的溶液、溶液原料,他们也大多分辨不出来什么是什么。至于说偷偷带出去,卖给别人。且不说伯爵的人和路易莎的人都管着这些,就算真的夹带出去,那也是很难做‘逆向工程’的。

逆向工程即使是在路易莎上辈子那会儿,分析手段已经那么多了,也依旧是少数高技术机构才能做的,何况现在。

真正限制制镜工坊产能的,是制造链条上其他部分。像玻璃板制作,就比较容易卡在抛光那一步.抛光真就是个费时费工的活儿,除非玻璃工坊那边无限雇‘擦镜人’,不然就得等它。

另外,各种溶液的原料制造,以此时的条件,是真的很难提升效率了。而实验室制取效率么,只能说懂的都懂。

不过路易莎也不是太在意提升产能这件事,本来就是做奢侈品,生产太多反而不值钱了。在一个范围内,尽可能多生产就行了不紧不慢地做订单,反而给潜在用户一种这很珍稀的观感,有利于维持奢侈品的格调和价格。

当然了,路易莎并不是要做那种价格高得吓人,潜在买家屈指可数,根本撑不起一个产业的‘顶奢’。所以一般也无意让买家等货——现在不过是‘穿衣镜’刚出来,订单赶到一起了。

想来,这样的订单堆积期,对‘穿衣镜’这样价格高昂的商品,也不会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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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来后到,但我们希望能有一点儿优待。”乔瓦尼见路易莎脸色不变,赶紧补充道:“为了我们的巨大订单我们一次至少要订10面穿衣镜,这还只是第一批!”

路易莎回忆着菲利波透露的,乔瓦尼这些人的生意情况,声音如常,问道:“一次订购10面,说不定还有后续订单.难道诸位是想将‘穿衣镜’这一商品带到东方去吗?”

尼斯共和国坐拥地利,做东西方转口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近东那些国家虽然对他们来说是‘异教徒’,可金钱显然是不分宗教的——甚至,尼斯商人在近东国家有着非常多的特权,已经将那里经营成自留地了,很是防范西方的同行们。

乔瓦尼等人就是做转口生意的,据说无论是东罗的高官显贵,还是苏丹身边的红人,他都有结交。他们来订购穿衣镜,就不太可能是在本土销售。何况他们还要那么多,话里话外甚至有后续订单,也只能是打东方市场的主意了。

就算他们拿不下整个东方市场,只是一部分,也不见得比本土给制镜工坊带来的订单少多少了东方更为富庶,贵族们更加奢侈,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穿衣镜这样的商品送过去,说不定比在本土还受欢迎呢!

第一批订购10面,这不过是稳妥起见。另外,也是他们手中能抽出的现钱有限。他们都是资本雄厚的大商人不错(资本不雄厚,转口生意是玩不转的,最多就是小打小闹),可越是大商人,越是习惯将钱滚动起来,让钱生钱!

而这样一来,能尽快抽出的资金就不可能太多了。

如果是一般的上游供货商,乔瓦尼等人还有信心,先拿货再说。用很少的订金,甚至不用订金就将这门生意运转起来。可要合作的对象是一位伯爵(指的是巴尔扎克伯爵),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大多不会理解商人们做生意,都是‘十个坛子九个盖’的事儿,你欠我我欠你是常态。他们要的是稳当,订金是不能太少的,而且余款还得尽快回——这一点,经常要和东方的那些贵族打交道的乔瓦尼等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保守又贪婪,这就是乔瓦尼他们对贵族的评价。

“是的.我们打算卖到东方去。”知道自己的底恐怕是被菲利波透了,乔瓦尼稍微纠结了一下,还是爽快地承认了。甚至还就此说道:“您了解这一点就应当明白,我们是有信誉的人,市场也非常广阔。”

“如果我等有幸与您签订合约,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订单,我们会为您带来难以想象的利润事实上,假使您能允许我们支付的订金少一些,付余款的账期能长一些,我们甚至可以第一批订单就达到20面!”

对于订单翻倍这样的‘大饼’(虽然只要她答应,这块大饼立刻就能变成真的),路易莎不置可否。故意略过这些,泛泛而谈:“您如果能将特鲁瓦穿衣镜卖到东方,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我和伯爵也没有理由反对。”

如果单纯是下订单,最多是订单比别人多一些,显然也没必要来拜访她。正如菲利波透露的,乔瓦尼他们有更多的利益诉求。

果然,见路易莎不主动开口说,也不吃他画的‘大饼’,乔瓦尼只能自己说出了诉求:“.我们对‘穿衣镜’在东方市场很有信心,但运输风险不小,资金压力也很难负担。所以希望您能看在我们的订单数量大的份儿上,给予一些折扣,在账期上也宽限一些。”

“另外,关于穿衣镜,我们希望特鲁瓦制镜工坊能够提供镜芯就好,这样更方便运输。(<a href="http://.[co.co)(com)” </p>

乔瓦尼知道这些要求很难全部得到满足,还是那句话,贵族可是很贪婪的!要让他们少赚钱、晚拿钱,就等于从他们口袋里偷钱,这是万万不能的。但他有信心最终说服路易莎,这里面包含着精明商人对年轻小白的轻视,也包含着男性对女性的轻视。

路易莎是个年轻姑娘,人们总是很难不‘以貌取人’。这其中甚至难说是‘恶意’,只是顽固无比,连恶意都谈不上的思想钢印。

见路易莎没有立刻回答,乔瓦尼便道:“您应当明白,零售和批发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您尽可以卖给其他人1000镑每面穿衣镜,那是零售。我们这样就算是批发了,要求一些折扣完全是正当的。如果不留出一些利润,我们也没法将您的镜子卖到东方。”

“至于账期,嗳!这也是商业活动中常见的,您并非商贾,不明白这点很正常。但如果是正常的商业贸易,是应该有更长的账期的。”

路易莎听完了这段儿,才笑了笑说:“我不太懂您说的这些,但我想这些也不重要——我是说,您说的很对,我和我的父亲不是商贾,我们也不是真的在做生意。”

“或者换个说法,我们愿意按照我们的方式做生意,为此少赚一些钱也可以接受。”

路易莎真的不懂吗?她可太懂了!这时只不过是不愿意被乔瓦尼牵着鼻子走而已。而她这样不在乎少赚一些钱的样子,也确实让乔瓦尼等人一时语塞.他们平常往来的商人、贵族,都不可能不在乎少赚一些钱。乔瓦尼认为贵族贪婪,可商人的贪婪难道就少于贵族吗?

但路易莎这样说,在乔瓦尼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真的。这也算是反过来利用了此时人们对女性的轻视——在男人眼里,女人缺少头脑、善变,做出一些不符合利益的事儿,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明白自己‘愚蠢’,处理不了复杂的问题,为了让自己打理的事情变得简单一些,宁肯少赚钱什么的。

一时之间,乔瓦尼还真不知道是劝说路易莎,别这么轻易‘躺平’好,还是给她事无巨细解释其中的利益干系好。

过了有那么几秒钟,他才勉强笑笑道:“您应该多考虑一些时间的,要是您今后明白,这是少了多大的利益,就该感到痛苦和后悔了.”

路易莎依旧微笑着不说话。

乔瓦尼的那番说法,放在正常的生意中都是对的。无论是批发应该比零售拿到更优惠的价格,还是要更长的账期,甚至要求‘出口特供简装版’(不加镜框的镜子),在此时、在后世,都是常例。

但问题是,现在可不是做正常的生意,内在逻辑完全不一样——路易莎现在是在做独门生意,卖的还是奢侈品呢!

独门生意就不说了,人无我有向来是最贵的。后世的独门生意,收割全世界,大家在能自己做出来之前,也得受着。那种情况下,谈什么折扣?人家能在做订单的百忙之中,接受你的订单,把你排进去,就千恩万谢了!

之后还每每都能以各种理由涨价,比如说主要的工厂所在地发洪水了,影响生产,又比如说全球原料价格上涨

至于奢侈品,路易莎上辈子那会儿,可没听说顶级的奢侈品会因为代购买的多,就给代购打折。人家不愁卖的东西,买的再多也是原价。最多给你行一些方便,譬如原本要配货的,给你少配一些,或者在可选的配货里给你好一些的——苍蝇拍什么的就算了,好歹给几条

丝巾吧。

一个奢侈品, 居然要打折、降价了,只能说明这个牌子不行了,至少也是这个款式过气了。而且这样打折、降价,并不会让核心客户开开心心过来抢购,他们只会迅速抛弃这个,选别的当季爆款,甚至换个品牌抢购。

那些其实谈不到有什么核心竞争力,卖的实际是情怀、故事、逼格的现代工业品(有些是半手工的),都有那个底气坚持不降价。路易莎现在卖真有竞争力,除了特鲁瓦制镜工坊,其他地方完全没法生产的‘穿衣镜’,凭什么要降价?

乔瓦尼他们要留出利润,关她什么事?而且路易莎敢打赌,就算没给他们打折,他们最后也是含泪加价卖给他们的东方客户,总不会少了自己那份利润的。至于说价格高导致的市场小,那也不在这一点儿了。

而且路易莎真给折扣,能给多少?给太多了伯爵不高兴,她也不高兴,甚至还要防范乔瓦尼等人到时候出口转内销。毕竟,运到东方去卖,按照他的说法运费不少、风险很高,这样哪有就近卖了,轻轻松松过手赚一道来的舒服?

而给的少了,又有什么意义?

之后乔瓦尼要继续谈,路易莎都只是和他‘打太极’.乔瓦尼作为一名十分精明的商人,也不是真的傻瓜,等到离开的时候也该知道,路易莎刚刚都是故意的。

将他们引见给路易莎的菲利波还在等他们,是一同离开的。出了路易莎居住的‘红塔’,乔瓦尼身边的同伴就忍不住向菲利波抱怨道:“佩巴蒂先生,您真是把我们的底细全给路易莎郡主倒完啦!这让我们在刚刚的谈判中极为被动。”

对于这样的抱怨,菲利波才不认呢,轻松化解道:“您说的太严重了!我的确给路易莎郡主说了你们,但也只是作为引见者该说的。难道我将人带到路易莎郡主面前,什么都不说,就只管要求一位尊贵的女士见一群陌生人吗?”

“至于你们在路易莎郡主面前的被动,那只能说是你们自己的失误。”说到这里,菲利波甚至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我猜你们一定没有展现出应有的诚意,路易莎郡主可不是常见的那种傻瓜,她是那种既聪慧,又不缺乏意志的女性。”

“如果不能够在谈判中意识到她是个强大的对手,被她占据主动权,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一直在思索刚刚路易莎表现的乔瓦尼心中动了动,问道:“所以,路易莎郡主并不是一个对利益不敏感的人,对吗?”

“当然。”菲利波不假思索地道:“不过有时要看‘利益’是什么,我只能说路易莎郡主总能抓住重点。她对利益的重视,与那种死死抓住钱不放,其他什么都不顾的家伙不同。很多时候,有必要的话,她也确实是不在乎钱的。”

“这种不在乎,不是她不敏锐,不理解,而是她完全出于自身的意志做出了取舍。取舍,您明白吗?”菲利波有些揶揄地看向这位年纪差不多的同乡,他其实已经有些猜到,刚刚乔瓦尼他们遇到了什么。

类似的事,在他认识路易莎以来不止一次见到过每一个轻视路易莎的人,最后总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直到他们能够尊重她这个对手或伙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