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站在金銮殿前,指节捏得发白,殿试放榜的唱名声穿透晨雾,却像尖刀剜进他耳中——
"今科探花,临水县宋临!"
“不可能。”他根本不信,“以我的文章……即使变了考题,也不会只是区区探花。”
他该是状元的。
大抵是唱名声太过响亮,竟震得他喉间涌上腥甜。
重生一世,他本该比前世更早登上青云路,如今这探花之位,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他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对他十分不屑,可碍于四皇子当众表达了对他的赞赏,多数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疏远他,甚至还有两人想要上前攀谈。
宋临并未理会。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自语时,余光正好瞥见前方廊下的陆太傅,不由灵光一闪。
到底是朝廷嫌他手废了,还是……陆菀菀作梗?
潜意识叫他迅速偏向后者。
陆菀菀记恨他拒婚,嫉妒孟婉能留在他身边,就先报官告他舞弊,又拿他的前程来拿捏威胁他,这次……本属于他的状元之位给了段知行,就是她的警告。
真是蠢妇!
她到底知不知道状元之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本能一入朝就官居六品,爬得更快,他明明该有更高的起步、更荣耀的头衔,现在,一切都为旁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几乎是愤恨地看着身边的段知行。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愣。
好恶毒的眼神!
他后退一步,皱眉问:“宋兄有事?”
宋临冷笑一声:“一个不是凭真本事拿到的状元之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本连前三甲都进不去!”
段知行面色微顿。
他隐约猜到了永光帝点自己为状元的意思,并非自己文采出众,而是两国邦交不容有失。
他惭愧起来:“宋兄说的是,我的确……受之有愧。”
“你承认了!”宋临冷笑一声,“不知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归顺,但你记着,今日我并非输给你,我并非逊色于你!来日,我一定能比你走得更高更远!”
段知行皱眉深思,他给了我什么好处?
“好处……也许是授官六品吧。”
这话戳到了宋临的痛处,他狠狠剜了段知行一眼,一瘸一拐地拂袖离开。
段知行叹了口气。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如何能拒绝呢。
他脚步沉重地跟着离开。
旁观一切的榜眼萧衡:“……”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人说话怪里怪气的。
宋临浑浑噩噩的出宫,打马游街也没了精神,隐隐握不住缰绳的手更时刻提醒着他或许残废的事实。
此刻,满街的热闹都是百姓的,他只觉得吵闹。
陆菀菀……等她亲娘来京,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还有陆太傅,若他不肯道歉,不肯叫他与段知行同阶,他绝不会允许孟婉认祖归宗!
他的阴沉脸并没有影响百姓们的热情,香囊荷包一个个往他们身上砸——因为这一届的前三甲都出人意料的年轻俊逸。
“探花是我儿子!探花是我儿子!”宋母激动地站在人群里。
宋父纳闷:“不是说状元吗……”
“你懂什么,探花才好听呢!”
宋大嫂也与有荣焉:“戏文里可都说探花郎长得最俊美呢,一定是圣上看咱老二长得最俊,才叫他当探花嘞!”
孟婉没有说话,她心中满是嫌弃和不满。
探花哪里比得上状元风光?
等今日打马游街一过,届时人人都只记得住状元,谁还会搭理探花是谁。
宋临……太无能了。
陆菀菀与谢宴西坐在酒楼雅间,看着下方的进士们,重点欣赏着宋临精彩的脸色。
前世他被陆太傅重点突击过,加上有二皇子提前举荐和陆太傅女婿的光环,叫永光帝印象深刻,殿试这才成人之美,点他做了状元。
可重生回来知道一年后大楚北齐便交战的宋临,自然会以为自己摸透了永光帝想要开战的心思,选择迎合上意。
而这殿试文章……
她看着谢宴西带来的宋临考卷,冷笑一声。
前世两国交战之际,边关忽然流传起一篇文章,其内容犀利、措辞激昂直指北齐,深查后才发现那文章竟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所写。
彼时宋临十分不齿于那姑娘“身份低微又不安于室”,她以为他是因为政见不同才厌屋及乌,没想到……重生回来,他却照搬照抄了人家的文章。
她想了想,看向身边的谢宴西,后者正支颐侧坐,神色慵懒地喝茶。
“本督比探花好看?”
“他怎敌督主风姿无双?”
说完,她补充:“别浪费钱去刻匾了,他哪配啊。”
谢宴西低低笑了几声:“你说的是。”
“督主能否帮个忙?”
“能。”
陆菀菀一顿:“请东厂的人去边关找一位叫曹……姓曹的姑娘。”她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只能重点描述一下她的特征。
宋临以为那文章是曹姑娘一年后才写的,其实不然。
曹姑娘的姐姐曾被北齐一小兵杀害,事后虽讨回了公道,可她姐姐却回不来了,她因此恨极北齐,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写出了现有文章的雏形,并有不少人看过,只是因局势原因传播不广罢了。
与宋临的殿试文章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指证他抄袭是没问题的。
“宋临抄的她文章?”
“是。”
谢宴西眼眸微眯:“你倒是清楚。”
“偶然听大公主说过边关才女,便多关注了几分。”
谢宴西笑了一声:“陆姑娘博学多才,竟连如此冷僻的才女都知道。”
陆菀菀笑容微顿。
满京谁不知道陆菀菀拿脑子换了美貌,那么多才女都不敢说自己博学多才,她陆菀菀就敢?
这一定是讽刺。
但见谢宴西已经吩咐成风传信去边关了,她还是忍气吞声地闭了嘴。
她不知道曹姑娘的具体位置,只有东厂探子能以最快速度找到人。
谢宴西又问了她一些细节,陆菀菀随口搪塞几句。
“一个月前的文章……”谢宴西随手握住她手腕,沉吟,“边关到京城八百里加急都要跑半个月,加上传播的延迟,陆姑娘这么快就看过,莫非会缩地成寸?”
陆菀菀挣了挣没挣脱:“督主这是在审犯人?”
“不。”他松手轻笑,“是请教神仙。”
成风看着陆菀菀微僵的脸色,欲言又止。
他不会以为没眼色地展示聪明劲儿就能追到媳妇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