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余在门口敲了两三分钟,无人应答。
弟弟的声音从家里传来：“是不是隔壁没人？”
周沉余有些纳闷，她明明听见有响声，难道是对方太内向,不想开门和人交流？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上，却又听见自己卧室里传来细微的响声。
咚,咚,咚咚。
这显然就是有人在敲击墙面发出的响声。
她这才有些生气了,自己已经尽量体谅别人，可哪有人体谅自己？
若是普通人就算了,大家都当了这么久的邻居,实在不行,你换面墙敲不行吗？
她沉下脸，再次走到门口，和周沉路说了一声：“他家里肯定有人，我再去试试。”
这一次,她敲门的动作可就没之前那么礼貌了,而且粗暴的多。
巨大的敲击声回荡在楼道里，就连楼上的一户邻居都走了出来,从楼梯口往下伸出一张脸往下看。
咚咚咚！！！！！
“请您开开门好吗？”
楼上趴在楼梯栏杆上的住户问：“出什么事了？”
周沉余也顾不上别的了，只好控诉道：“晚上这人总是发出噪音,很影响别人休息,我听见他在家，想沟通一下,可是他却不愿意开门。”
住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弱男人，脸色不算好，眼窝深陷，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你这么敲门,你会影响到我休息。”
周沉余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让他开门，和他谈谈。”
瘦弱男人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家？”
周沉余：“我听见他敲墙的声音了。”
瘦弱男人缩了缩脖子：“要不然你就忍了，要不然你就把门撞开。”
周沉余也有些气闷，她抓着门把手用力撞了几下，本意是发泄情绪，但没想到三四下撞击之后，还真就把门锁撞开了。
这锁似乎原本就不太牢靠。
瘦弱男人还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盯着她。
周沉余这下有些尴尬起来。
自己把人门锁撞坏了，现在在进去，岂不是非法闯入了。
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站在门口等主人出来，道个歉的时候，一股风从屋子里吹了出来。
客厅的窗户打开了半个窗玻璃，这风就是从窗户吹进来的，顺带着屋子里的气味一起冲了出来。
这气味难闻至极，有些酸臭，像是死老鼠烂在沙发底下的味道。
她脸色瞬间就变了。
而楼上的男人好像也闻到了这飘上来的气味，也是脸色一变，而后立刻撤回了一个脑袋，回到自己屋子里，反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沉余闻到这腐烂的气味，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发怵，她确定邻居家就住了一个人，如果邻居还活着，还在敲墙，那这气味，是来自什么东西？
她慢慢往里面走，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入夜，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客厅里没什么异常，只有敞开的窗户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她可以肯定自己听见的响声不是窗户被吹动的声音，况且，客厅也没和她的卧室用同一面墙。
“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臭？”
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
周沉余脸色微变，转身发现弟弟也走了进来：“你来做什么，先回家等我。”
周沉路捂着口鼻，半晌，才说，“是不是死人了？”
客厅里没有死人，这一栋楼的户型都是两室一厅，所以原本这里应该也是住了两个人的，只不过后来大部分时间，只见得到一个瘸腿的男人进出。
至于他的同住者，可能早就不在了。
周沉余很快就闻到臭味的来源在另一个方向，那里有虚掩着的卧室门，她也捂住口鼻，然后将弟弟推出去，“你先别管，我进去看看。”
周沉路拉住她：“姐，你也别进去了，咱们直接打电话吧。”
周沉余却推开他的手：“还是得确定一下，万一是腐烂的食物或者老鼠呢？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再次回到客厅，小心翼翼朝着气味最浓重的卧室方向走去。
卧室里还有响声，但不只是敲击声，还有窗户被吹动的声音。
显然，卧室的窗户也没关！
她低着头推开门，捂着口鼻，在墙上摸索着灯光开关的位置，好在灯光开关一般都在进门旁边的墙壁上。
灯光一开，她就看见了一个人影在不远处的床边，风吹进来，那人影不停晃动着。
因为她没有抬头，所以看的不真切，只能用余光去瞥。
这人影一晃，一晃。
随着吹进来的风，不停在屋子里缓缓转动，好像是个风扇挂件似的。
她只瞥了一眼，没敢抬头。
这人影的脚尖没有踩在地上或者床上，而是悬在半空，随着哗啦的响声，时不时撞在墙壁上，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
周沉余浑身瞬间僵硬起来，意识到这里发生的一切，的确和她想的一样。
可她不敢抬头去看，看不见，就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自杀，还是因为那个病而死去的……
鞋子掉在地上，又或者主人根本就没穿，所以一双下垂的脚上的皮肤布满了尸斑，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姐，到底怎么了？”、
弟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显然他并不放心，要过来瞧瞧。
周沉余感觉脚下生根，双手颤抖起来，彷佛被困在地板上，她不敢移动，也不敢抬头看，脑子一片空白，而身后弟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了卧室门口。
砰！
窗户骤然发出一声巨响，狂风吹进来，整个屋子里的东西瞬间被吹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余光里的吊扇挂件摇摆的弧度更大了。
周沉余捂着口鼻，立刻往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走出卧室的瞬间，她反手关上了门， 然后抓住弟弟的手臂， “打，打电话，你别进去！！”
周沉路心里一跳：“死了？”
周沉余心惊胆战：“死了……”
在她的一墙之隔，吊着的尸体已经发臭三四天，而他们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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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朋友们，今天是2524年6月22日，晚上9点，欢迎大家收看今晚的黄金连续剧，爱在千千万万家。”
“在节目开始之前，请大家观看一遍我们的特别节目，并且跟着节目中的引导，完成我们的健康操。”
“现在，请大家站起来，和节目中的示范者一起，舒展自己的身体。”
“滋滋……一，二，三，四……滋滋……二，二，三，四……”
“世界是美好的，生命是可贵的，尊重生命，珍爱生命，相信困难一定会过去，无论现在您正在面对什么，不要放弃，不要灰心，美好的明天就在未来，若需要心理咨询和帮助，可以拨打088-012，请记住屏幕下方的电话——088-0121，很好，今天的健康操就到这里，请大家和我一起念出我们的结束语。”
电视里的女人微笑着说道：“不要自杀，不要自杀，不要自杀。”
“滋滋……滋滋……”
电视还播放着，但却没有人在看，周沉路站在门口，躲在门侧，小心盯着楼道里的人。
周沉余站在楼道口，和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说着什么。
周沉路见过这个男人，他叫丁栋，第十街道的很多尸体都是他来处理的。
他个子很高，和周沉余说话的时候需要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个记事本。
听完周沉余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没问题，还好你很有经验，处理的很好，接下来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安排好后事的。”
周沉余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很有经验没错，但这种经验，她希望一开始就不要存在。
的确，也不是她第一次和丁栋见面了，两人都算得上是熟人，当然，每一次见面，都意味着又多了一具尸体，实在算不上是愉悦的见面。
“明天早上我们会派人来给整栋楼进行全面消毒，你们要注意安全，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是吧？”
“没错，我们两个人。”
“你应该知道，按照流程，明天这一栋楼的人都要送去进行心理辅导和身体检查，正好你在医院工作，早上消毒结束之后，下午会去医院，你和医院的人提前说一声。”
“没问题。”
周沉余顿了顿，又问道：“他是自杀，还是……？”
丁栋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没人敢看尸体。”
“你看起来很疲倦。”
“是的，最近……尸体变多了。”
“注意身体。”
“你们也是。”
如果是因为传染病死去，那么尸体的特征会很明显，可是，没人敢看尸体，自然也就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丁栋：“这一层只有你们一户还有这一户，你们算是密接人群，我要检查一下你们家中有无异常，”
他打开身后的背包，取出一瓶喷雾：“今晚先进行简单消毒。”
周沉余点头：“我明白，你进来吧。”
丁栋进来，看了一眼周沉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就开始工作。
先从客厅开始，紧跟着一间房一间房的进行简单消毒。
这些消毒液对人体没有太大伤害，但是可以消灭绝大部分病毒和细菌。
虽然不知道对传染病有没有用，但起码能给人一点安慰，而且，尸体在这种天气腐烂，也是会产生病菌的。
周沉余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从卧室出来，丁栋便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旁边厕所的方向。
周沉余：“怎么了。”
丁栋摇了摇头：“厕所还没消毒，等你弟弟出来我再进去吧。”
周沉路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我没在厕所啊。”
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周沉余扫了一眼：“厕所里灯也没亮，应该没人吧。”
丁栋迟疑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刚好像看见有人走过去。”
周沉余：“你不是背对着厕所吗？”
丁栋：“是余光瞥到的，可能的确是我看错了。”
他走到厕所，打开灯，厕所不大，一眼就能看见所有的空间，拉开浴帘，在每个角落都喷上消毒喷雾之后，丁栋回到门口，“谢谢你们的配合。”
周沉余点点头，送他出门。
其他人员还在隔壁屋子里处理尸体，他们有一整套规范的防护服和护目镜，护目镜并不只是保护眼睛这么简单，而是隔绝一切光线，也就是说，他们此刻相当于“瞎子”。
但瞎子也能干活，这些活儿他们做过无数次。
等一切都处理好了，从门口偷看到外面的周沉路，便看见两个人抬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袋子从门口出去。
因为开了门，空气中的腐臭味此刻异常浓烈，哪怕门开了一晚上也没有散去，或许要等到彻底消毒之后，这些气味才会消散。
所有人走后，原本喧闹的屋子又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电视剧还在播放。
周沉路回头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
厕所关着灯，家里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
所以，刚才肯定是丁栋看错了。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慌。！